凤城认亲（四）

当在大厅的火烛再一次更换，外面街上更夫提醒已过三更时，九华终于穿破夜幕出现在大厅内。只是，他刚一出现，秦牧便问道一股血腥味。

“你受伤了？”

看到九华左边胳膊上被破布胡乱裹住的伤口，秦牧脸色难看。九华的身手虽然比不上九江，但一般的衙卫根本近不了他的身。能让他受伤的人，功夫一定和他不相上下。只是一个玉石商人而已，家里怎么可能会有这么高超功夫的人在？

刘镖头在九华出现的时候，也注意到他胳膊上的伤口。忙将身上带着的金疮药掏出来，递给他。

九华接过去，简单道谢后，便对大少爷道：

“少爷猜的没错，那人得的却是传染性极强的病。他府中一共有近一百人，刚开始只是一个洗衣的小丫头发热，不舒服，他们当时没人注意，谁知道不过是一天，和她有过接触的人旧都出现了那样的症状。接镖人，也就是那家的老爷，也开始发热。等派人去找大夫看诊时，已经晚了，近一百人都开始发热咳嗽。后面还是巡街的衙卫发现异常，报给大人，才将那里围了起来。”

“至于这伤，是小的去那里查看时，和那里衙卫的一个队长撞上了，那人以为我是什么飞贼，这才交了手。”

“好，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

“是，少爷。”

九华和那人纠缠了好一通，累的够呛，从大厅一退出来就直奔自己房间。

只大厅里，秦牧和刘镖头得到这消息后，沉默起来。

“大少爷，你说那人，是得的瘟疫吗？”

虽然九华说的清楚，刘镖头心里还是抱着一丝侥幸：若那家人只是恰巧一起生病了呢？

“九江，飞鸽传书庆城，只要是到凤城的镖，无论出多少钱，一律不接。”

对着身后暗处的位置吩咐了一句，待听到一声“是”后，秦牧又看向刘镖头：

“刘叔，这个不是心存侥幸的事。”

被大少爷当头“敲”了一棒，刘镖头也明白自己这是妄想了。就在他准备闭紧嘴巴的时候，大少爷又抛来一个问题：

“咱们这里，可有谁会医术？”

将在凤城的所有兄弟都想了一遍，刘镖头颓然地摇了下头。

“那熟悉的医馆大夫呢？”

自己人找不到，秦牧只能寄希望于外人了。这一次，刘镖头眼睛亮了起来：

“咱们这条街街尾，有一带着个七八岁姑娘的老头，兄弟们有个头疼脑热，或者是摔伤刀口的，都是去他那里，他的医术不错。”

听刘镖头这么一说，秦牧一直紧绷的神经缓了下，忙吩咐道：

“你现在就去找那大夫，将九华说的情况都告诉他，看他可以办法防治”

“对了，一定要让他保密，衙门围着那人一家，我估计一个是为了防治有人外出传染更多人，一个就是封着消息不外传，以防造成民众恐慌。”

“好，我知道了。”

嘴里答应着，刘镖头便急慌慌地出了大厅。

听着刘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秦牧走到院中，仰头看着天上那西斜如弯钩的残月，脑中想的却是那一张明眸皓齿的脸。想到凤城与聊城的距离，他心多少有些安慰：这么远的距离，应该不会影响到聊城。等这凤城的消息隐瞒不住，传过去时，她也该回到铭城了。

一夜无眠，当秦牧见到刘镖头带来的老大夫时，他长长的舒了口气。上前对老大夫拱手一礼，秦牧便引他进了大厅。

老大夫大概有五十多岁，身体硬朗，声音洪亮。坐到大厅下首的椅子上后，一开口，便是重点，没有一句废话：

“秦少爷，刘镖头已经给老夫说过了，我可以治，只是这药会比较麻烦。”

秦牧以为是药材贵重，正想询问价值几何，老大夫又接着道：

“这药并不稀有，平常人家都能吃得起。只是，老夫的家里并没有那么多药材。”

“而且，就算药材足够多，也还需要更多的人来泡制成药，否则药效大减，甚至是恶化病情。”

刘镖头在一盘听着，忍不住插话：

“那其他医馆有没有？”

老大夫看着他，摇了摇头，叹息道：

“这药材很普通，平常农家地头林间便能找到。正因如此，医馆只备一些搭配其他的药治病用，根本不会打量准备，凭白多一份开支。”

“说了这么多，还不知您贵姓？”

秦牧张口还要问，突然发现自己还不知如何称呼老大夫。

老大夫是从京都来得，一路上吃力很多苦，才带着孙女定居在这距离京都不远也不近的凤城。自从在凤城以医术立足，维持简单的生活后，往来都失称呼他一声老大夫，细细想来，他有很多年没有说过自己姓甚名谁了。看着面前一表人才的秦家公子，再想想自家的小孙女，老大夫心思一动便开了口：

“老儿姓丁，秦少爷叫老儿丁大夫就行了。”

得知老大夫姓丁，秦牧并没有多想什么，更不会想到以后，丁大夫会带给他怎样一番变化。

“丁大夫，那个贾老爷家的病，可是瘟疫？”

贾老爷，便是镖局那批玉石货物的接镖人。现在，秦牧只能在保证物品完好的保存在库房，根本不敢冒险让人将东西送到贾老爷家。

“虽不是瘟疫，但和瘟疫一样，有很强的传染性。”

丁大夫虽然只是从刘镖头的描述中知道那发病的情况，但他行医多年，经验丰富，很清楚那病若把控不好，整个凤城就会变成人间炼狱。

“少爷，九华求见！”

就在这个时候，早上猛然想到自己漏报消息的九华，一阵风般出现在大厅外。秦牧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若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不会这个时候前来打扰，便默认他进到大厅。

刚一进大厅，九华便急忙报上昨天忽略掉的信息：

“少爷，昨夜我躲那衙差头目的时候，路过衙门的一处院落，见里面灯火通明，就潜进去看了一眼。那院中，多是上了年纪的大夫一起争论着什么，还有些小学徒看着火炉，不停地熬药。”

“丁大夫，你相识的大夫可还在医馆坐诊？”

听九华说完，秦牧转头问了丁大夫一句。只是，丁大夫家在街尾，平常只给周围一些穷人看诊，很少和其他大夫相交。而且，知道丁大夫的人，也只有这一条街上的穷人而已，其他街道上的人，甚至都不知道有他这个人的存在。

见丁大夫摇头，刘镖头倒是想起前日自己出门时，碰到的情况：

“前天上午我出门的时候，见世安堂的李大夫带着个徒弟，跟着个衙差进了衙门。下午的时候，我从另一条街上回来，见那街上长生堂的郭大夫，带着个徒弟也往衙门的方向去了。”

“我若没猜错的话，城主应该是已经知道这病的厉害之处，让县令将全城的大夫聚集在一起，研讨治疗方法。”

秦牧看着丁大夫，想着他先前说的可以治疗这病的话，思绪翻涌：他是否应该将丁大夫推荐给城主，和那些大夫一起防治这突发的病症？

丁大夫似乎能看透秦牧的想法，开口与他谈起了条件：

“秦公子若将我推荐给城主，不仅能够立功，还能得这凤城城主的青睐，以后秦家镖局在这凤城，可就风头无二了。”

说到这里，他捋着下巴的胡须，又笑道：

“只是，若小老儿不愿做这搭云梯，秦公子反而得不偿失了。”

秦牧本来只是在心底想想而已，从头到尾他主要的目的还是保镖局的兄弟不受这病症危害。若趁此机会，能够和城主搭上线，他乐见其成，若不行，于他并没什么损失。此时，被丁大夫这一威胁，他更收了多事的心思，

“这个就不麻烦丁大夫操心了，还请丁大夫根据镖局的人数，说下药材和用量，我这就安排人去准备。”

既然有官家出手了，那医馆的药材他就没法大量采买了，只能派人去其他地方筹集。

丁大夫倒是没想到他会拒绝自己，毕竟有谁会将眼前的利益拱手相让的？被秦牧一句话拒绝的彻底，丁大夫脸上的笑都变得僵硬起来。若放在几年前，还在京都的时候，胆敢有人这样和自己说话，他定赏那人一把毒粉，让那人备受折磨。不过，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他不禁又生出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悲哀来。

“丁大夫？丁大夫，你怎么了？”

刘镖头见丁大夫久久不语，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有什么问题吗？”

被他叫回神，丁大夫看向秦少的眼神晦涩：年纪不大，脾气倒是真不小。不过，想着家中乖巧听话的小孙女，丁大夫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他就当提前送秦少一份见面礼吧。

“咳咳咳！”

清了清喉咙，丁大夫将话题拉回之前的方向：

“秦少爷自己派人去找药材，太过浪费人力和财力了，依小老儿所见，还是和城主大人说明情况，一起配合行动比较好。”

听他这样说，秦牧眉毛向上一挑，似笑非笑道：

“丁大夫这是自愿做那搭云梯了？”

“能得秦少爷推荐，是小老儿的福气。”

丁大夫双手一拱，那礼行的很是郑重。尽管在他心底，想将这不识抬举的秦牧毒死一百遍。

秦牧不是那爱占人便宜的性子，向来奉承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丁大夫摔先退了一步，他便也给他面子：

“不知丁大夫可有什么事，需要秦牧帮忙相助的？”

丁大夫已经将心底的想法压下去了，结果他这一句话，又让那想法“哗啦”一下钻了出来。看着秦牧，丁大夫笑的胡子都又白了几分：

“那就麻烦秦公子，认小老儿孙女为妹子，代小老儿教养她长大吧！”

“你说什么？”

秦牧还没开口，一旁的刘镖头先咋呼起来：

“你这老大夫，乱说什么胡话？我家大少爷怎么可能认你孙女当妹子？还教养她长大？”

一旁安静当一根柱子的九华，也是吃了一惊。将老大夫上下打量一番，暗暗记下他的模样特征，准备见到九江的时候和九江八卦下他的痴人说梦。

“你就不怕我将她教坏了，断了你的期望？”

秦牧看着丁大夫的眼睛，语气平淡无波，似乎刚才丁大夫只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般平常。

“到时候若真那样了，也是小老儿的命，小老儿认了便是。”

丁大夫对于庆城秦家，并不是没有了解，他嘴上虽这样说着，但他心底清楚，若秦牧真的认了自家孙女为妹子，肯定会尽心教导，护她安全。

“刘叔，麻烦你派人将丁大夫的孙女带来。”

秦牧虽然没想过自己会多个妹妹，但若认个义妹，不仅能解了凤城病症危机，还能让镖局更上一层楼，又何乐而不为呢？当然，若丁大夫这孙女是个没不懂事丫头，那这认亲一说，就当另论了。只是，不知道被婉儿和在庆城的爹娘知道后，会如何说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