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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诵声道难修

待人一走,柳行木往椅背上一靠,双手枕在脑后,郁闷道:“难怪凤堂主从不愿在此等场合露面,原来堂堂榣宫也和玄一宗一样目中无人。早知道,还不如留在沧澜居小酌几杯。”

“是你非要带弟子来凑着热闹,如今又要反悔?”易江依旧笑意浓浓,仿佛对方才的怠慢毫不在意。

“我可没反悔!”柳行木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他可不愿同易江吵架,毕竟每次都输。

这时青鸾身边的邱明却满眼艳羡地望着榣宫众人离去的背影,小声嘟囔着:“听说娄宫主的第一任妻子乃是榣山神女,容貌倾国倾城惊为天人,如今又娶了第二位夫人,还真是艳福不浅。”

另一位年纪小些脸颊鼓鼓的女弟子筱由听罢颇不以为然:“邱师兄此言差矣,那黎青鸾即便容貌再美,却难预料她竟是亡神星转世,最终还不是难逃挫骨扬灰的下场!”

“难道亡神星转世确有其事?”柳行木近一年才涉足仙门拜入北沙派,对于三年前的事情知之甚少,只是隐约听说过榣山神女和亡神星转世的故事,也不知是真是假。

邱明忽然来了兴致,兴奋道:“柳护法有所不知,那娄宫主当年也是情种一枚,据说大婚之夜被众人围了洞房,还曾拼死护过那妖女呢!”

“依我看呐,八成是被妖女迷惑了吧。”筱由自小耳濡目染,最恨那祸乱人间的龙渊邪教,因此分外讨厌与之有关的亡神星转世妖女黎青鸾。

“你还别说,那妖女还和三生殿的钟怜定过亲呢!”邱明摸着下巴思忖道。

“什么,师兄是说三生殿那位钟公子么?那怎么行,钟公子可是人中龙凤!”筱由刚过十五,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没少听师姐们谈及仙门各派玉树临风、英姿超然的仙长们。然而师姐们纷纷痴迷温文尔雅出尘绝世的娄宫主,唯独她芳心暗许三生殿的冷面公子钟怜。

“够了。”易江罕见地阴沉了脸,转身低声斥道:“诵声道五百六十一章怎么说?”

邱明与筱由瞬间吓破了胆,一齐低着头默念着:“贤……贤者坦荡,不语道听途说……”

青鸾头脑空空,已然听不见他们后面说了什么,只觉得早已浑身都失了力气,下一刻便要跌入黑暗。

“二位护法,我有些不适,先回去休息了。”

易江见其面色惨白,不禁担忧:“黎破,你没事吧?”

青鸾一阵反胃,顾不得回答,一路踉跄,失魂落魄地走出了琼华阁。路上人来人往分外拥挤,她接连撞了三四个人,却连道歉也来不及说,直奔一处无人的高墙之下,扶着红砖便干呕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过去三年的梦中,她常梦见娄毓,他总是一身大红的喜服,每每轻轻帮她将纷飞的长发拢在耳后,然后用世上最温柔的声音一遍遍告诉她:相信他,他会救她。

即便他亲手送上了一杯忘尘,她到底没有真的恨过他。杀母之仇,没有挫骨扬灰,怕已是留了情面。

倚着红墙缓缓瘫坐在地上,青鸾紧捂着胸口。直到今天,她才恍然发现,时间停滞不前的只有自己一人,说过的话拿出的心都会如流水般流逝不见。她心底空荡,仿佛失去了什么,又不知从何谈起。

青鸾视线越发模糊,她抬手摸了摸脸,竟然湿了一片。她有些恼恨自己,便随手抓起一把砂石,狠狠朝旁边甩去。

“呃!”一声闷哼打破静谧。

青鸾猛地惊起,抬头朝黑暗中的高墙望去,才发现那墙头上倚坐了位绛色衣袍的男子,许是因为袍服颜色与红墙太过相似,方才才没注意到他。

青鸾胡乱抹了把脸,更咽的声音中透着恼怒:“墙上偷窥,非君子所为。”

“呵——”男子正在墙头坐着,不料“飞来横祸”被人撒了一身砂石。

只见那人将手中把玩的手串小心放入怀中,接着不紧不慢地起身将身上砂石抖落,一跃而下,从阴影中走出,才发现他脸上戴着一个银色的面具,看不到面容。

“扰人清梦,难不成倒是君子所为?”男子缓步走来,悠悠道。

青鸾自知理亏,却因被人撞破窘态而恼羞成怒:“这才酉时,公子的清梦是否过于早了?”青鸾仔细打量来人,见他身形颀长瘦削,贴身而裁的绛色衣袍布料质地上乘、却并无特别的花样和纹章。青鸾以为他不过是个来此地偷闲的寻常弟子,便说道:“若无事,在下先告退了。”

“黎姑娘是北沙派弟子?”男子负手而立,上下将青鸾打量一番,目光落至青鸾腰间。

青鸾看了眼身上挂着的腰牌,点点头,道:“正是,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男子不答反问:“是谁欺负了姑娘?本君今日心情大好,愿帮姑娘出口恶气。”

“……”青鸾一时愣住,心道这人怎的如此奇怪,本因自己误闯此地而心生不悦,又说自己心情大好要打抱不平,下一刻不会又怒火中烧把自己给点了吧?

“怎么,不相信本君?”

“相信,相信。”一听他自称“本君”,青鸾不免好奇起此人身份来,她一边随口敷衍着,忽然心生一计,转向男子道:“公子能否帮我把榣宫的南风绑来?”

男子没有接话,若有所思地看着青鸾,直到盯得她浑身发麻,才忽而笑道:“南风姑娘如何惹了你?”

“她方才在宴席上冲撞了我,还骂我长得丑。”青鸾自是一早就在心里编好了瞎话,说起来倒也十分自然。

男子“啧”了一声,似不屑道:“方才就因为这事哭哭啼啼?”

青鸾坚定地点了点头,倒是坦然。

男子似难以置信,哭笑不得:“听闻南风姑娘本是榣宫侍女,并非修士。你一个北沙派弟子,竟被手无缚鸡之力的侍女气哭?”

青鸾愤愤不平,咬着牙道:“正是因为她不会功法,我才无法亲手教训她,可没想到她反而恶人先告状,当众声称是我撞她辱她在先。”

男子闻言眯起眼,抱起双臂犹豫了片刻,点头道:“好,本君言既已出,驷马难追。姑娘在此地等着,本君这便去将那南风绑来。”

说罢,男子纵身一跃便没了踪影。

好么,这人御风术竟十分了得,比起她从叶轻羽那里学来的招式厉害多了。

然而等那绛衣男子前脚刚离开,青鸾自然不会在此傻等,扭头便朝自己居所走去。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真的等绛衣男子把南风绑来,先不说他能不能把人绑来,就算真的得手了,在没有准备完全之前,她也不能轻易去见南风。毕竟现在对南风当年诬陷她的缘由一无所知,若是打草惊蛇那就得不偿失了。

回到住所,青鸾原本沉重的心情仿佛被方才的突如其来的意外冲散了些,她打开自己的包袱摊开在床上,映着皎洁的月光,一本《万毒图谱》静静躺在那里,随便翻开几页,书页仍是崭新如故。青鸾先前是怕忆起过往而不敢打开,如今却是想也不想了。

屋外蓦地掀起一阵寒风,吹熄了灯。这一夜她辗转反侧,迷糊中又做了好多梦。

北沙派弟子修的是诵声道,即每日诵念净灵心经,净化自己感念万物,从而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以此悟道升仙。

青鸾本身并不知晓这些,她当初投身北沙派不过是因为北沙派立派不久,在一众仙门中毫不起眼。直至她被按头咏诵那一刻,她才明白自己落入了何等境地。

“黎破,早上没吃饭么,怎的声音如此轻?”一大清早,柳行木便催促众人修习,一边不满于青鸾轻懒散的态度,着实愤怒。

青鸾揉了揉眉心,哪里想到她原本参加仙缘盛会是为了接近榣宫找寻黑影人的线索,却没料到会因北沙派这莫名的修炼之法被困在屋中出不了门。

“柳护法,眼下仙缘盛会的鹿野苑试炼马上要开始了,你为何还把我们关在此处练功?”

此时恰逢窗外传来一阵锣鼓喧天,想必是各派弟子都已陆续到了后山。青鸾心急不已,其余新入门的弟子闻言亦是蠢蠢欲动,纷纷探出了头去。

柳行木环顾一圈甚是不悦,便拖着声音道:“想去看啊,那你们还不勤加苦练,以后有朝一日不用做看客了,直接上台比试岂不更妙?”

“仙门有规,所有弟子不论资历,均可参与鹿野苑试炼,为何我们不可?”

“凤堂主之命,北沙弟子不可参加试炼,违者罚闭门思过三个月,难道你想抗命吗?”

“凤堂主?凤堂主凭什么做主,又不是掌门规定的。”

“大胆,凤堂主岂是你可随意诋毁的!”

“既如此,我要退派!”青鸾将那本厚厚的净灵心经往眼前的桌上一砸,立刻激起一层灰尘。

“黎破,你在胡说些什么?”筱由压低了声音轻斥道,又拼命扯了扯青鸾的衣袖,示意她赶忙赔礼道歉。

而其他原本跃跃欲试的一众弟子见状纷纷埋头到经书里,心中祈求柳护法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千万不要波及自己。

柳行木愣了片刻,忽而反应过来,果然火冒三丈:“你在说什么浑话,北沙派岂是想留就留想走就走的地方?你这般胡言乱语,分明是将我北沙派当成儿戏!”

青鸾身形一晃跳到窗下,毫不示弱地回瞪回去:“我可没有签卖身契给北沙派,若我想走,难道柳护法还能阻拦不成?”

柳行木内火登时窜起老高,三步上前死死抓住青鸾的右臂,气得咬牙切齿:“今日你想走也行,只是若非我北沙派弟子便不能在鹿鸣山庄停留,本护法这就把你扔下山去!”

青鸾冷哼一声,讥讽道:“堂堂护法只会动粗么?还是自知理亏、恼羞成怒?”

“你——”

柳行木正欲上前捉拿青鸾,此时房门吱呀一响,易江旋即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戴着银色面具的红衣男子。此人身长瘦削,在火红色锦袍的映衬下显得肤白如雪,更加孱弱几分。此人如炽热的晚霞般飘进了屋子,竟丝毫不在意青鸾二人的争执和拉扯,视若无睹地走到一旁落了座。

然而青鸾却是心底一沉,一眼便认出这面具,当即暗道冤家路窄,这不正是昨天被她戏耍过的“墙上公子”么?

正在众人茫然之时,柳行木忽然放开了青鸾,敛起怒色,规规矩矩冲红衣男子躬身行了个礼,忿忿不平道:“不知凤堂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众人先是面面相觑,紧接着便纷纷反应过来急忙起身拱手行礼,屋内瞬间噤若寒蝉。凤堂主?难道这人就是逍遥堂堂主凤弈?青鸾更是面如死灰,只得极力往角落瑟缩,生怕被他给认出来。

凤弈摆摆手示意众人免礼,扫视了一圈后,目光终是落在众人身后藏身一隅的青鸾身上,悠悠开口道:“你为何带着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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