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安氏过往
阿黑打开门,摇响门口的铃铛后就躲回了暗处。
不远处守着的丫头连忙跑来,跪在门口不敢进来。
“郡主有何吩咐?”
邺瑨瑜知道这几日把她们都吓坏了,温声言,“将轮椅推来。”
“是。”
没力气了就坐轮椅,看不清就让别人推她走,只是她能接受,眼前的几个男人不能。
她隐约能感觉的眼前几人都很严肃,她怀里抱着不着家谨慎地没有先开口说话。
“怎么?才多久未见就不认识我了?”
是书生来了!
花辞疾主动走过来,替丫头给她推轮椅,邺瑨瑜不敢抬头看他,只是匆忙介绍,“师兄,这位是伏羲君。”
伏羲君?以重羲词年少成名的伏羲君?他看向安蕴,容貌俊秀,气质出尘,他朝安蕴作揖。
“书生,这位是我师兄,花辞疾。”
“花神医的名号在下早有听闻,花神医客气了。”
安蕴话语谦逊,可语气和行为并不是那么回事,他只是点头示好,连视线都没有过多停留在花辞疾身上。
邺瑨瑜微微偏头,对花辞疾道,“不劳烦师兄了,师兄可否回避?我有要事要与伏羲君讲。”
他点点头就出去了,晏朝阳心里正得意,还未开口就被邺瑨瑜挡了回去。
“阿弟,你也出去。”
晏朝阳瘪了瘪嘴,“有什么话还不能让我听见?”
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迈开了步伐,顺带着关上了门。
书生站在她面前,她看不清,只能握紧轮椅把手,强行装作镇定。
“你怎么来了?”
“荔枝熟了,我担忧你吃不到,专程给你送来。”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长安五公子之首,伏羲君亲自给我送荔枝,我何时有了这种殊荣?”
“别人自然没有。”
邺瑨瑜偏头让书生推她回房间。
“戎敌有来犯的迹象,你阿爹被急诏回京,凌云皇帝中毒,危在旦夕,摄政王把控朝权,天盛置身事外就等坐收渔翁之利。”
她一愣,“什么?”
怎么会这样?凌云皇帝怎么会突然中毒?那老东西最怕死了,一向谨慎,怎么会中毒?
三国鼎立,凌云居北环山,易守难攻,天盛居南,被海隔开了,大齐占地大,人口多,但地势居中是个活靶子,
凌云的摄政王好战,若是让他上了位,第一个下手的定是大齐。
戎敌来犯倒是可以理解,这几年各地雨水少,收成也少,定然是来抢粮草过冬的。
前有狼后有虎,大齐处境不妙啊。
“大齐为三国之首,天盛凌云虎视眈眈,这些年也攒了不少奇兵能将,你阿爹再怎么是神话,也只有一位,一旦开战,大齐难保自身。”
她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抬起头,“你将现如今的局势告诉我。”
“你阿爹已经领命前往边疆,而你必须回洛阳郡!”
邺瑨瑜眉头一皱,“洛阳郡?不,我要留在这。”
安蕴知道自己的话她不会听,将她父亲搬出来,“让你回洛阳郡是你父亲的意思,你父亲千方百计要保住你,莫要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
邺瑨瑜冷笑一声,“保住我?让我回洛阳郡就能护住我吗?邺氏族人恨不得扒我皮,食我肉,饮我血,啃我骨,他们只会将我囚在四方的院子里,及笄就将我嫁出去联姻。”
说到这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茧子,喃喃道:“跟一堆女人争来争去,在后院里凋落就是我的命吗?”
书生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有你阿翁阿爹在,就算你夫君再不喜爱你,也会与你相敬如宾。”
她只觉得可笑,她说话的语气并没有很大的起伏,相反,很是平静,“可这样的生活,对我来说就像是折了雄鹰的翅膀,将它关在笼子里,还说是为了它好。”
安蕴反问她,“可是这样你能活着不是吗?”
邺瑨瑜偏头激动地反驳他,“我不要这样的活着!我学君子六艺,读兵法,习医术,不是为了做当家主母的,我宁愿死在边疆,死在俐城,也不要在后院凋零……”
安蕴厉声喝住她,“住口!你知道为了保住你,我们做了多少努力吗?”
她闭上眼睛,不愿与他争执,强行转移话题,“陛下是如何打算的?”
书生垂眸看着她紧握轮椅把手,黑眸一深。
“压制邺氏他固然不会放弃,可他不敢拿天下堵。”
邺瑨瑜大惊失色,也顾不得再掩藏,猛地抬头看着书生,眼中带着血雾。
她急迫问道,“那俐城呢?”
书生见状一惊,邺瑨瑜反应过来想低头避开他视线,他眼疾手快掐住她的下颌,将她的狼狈看得彻底。
他厉声呵道,“为了一群权利的牺牲品,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值得吗?”
听到这话,邺瑨瑜心中好像被利器捅了一刀,权力的牺牲品,说的好生轻巧,俐城两万病患,二十万百姓!他们何其无辜!
“他们是人啊,活生生的人,为什么你们就可以将他们的命讲得如此,如此……”
说到这她更咽住,怎么也无法接着说下去。
安蕴看到她这样,心里也不好受,“轻贱是吗?俐城两万人是人,邺氏七千人就不是人吗?邺氏一倒,下一个就是安氏,沈氏,世族一个都别想逃,我不是菩萨,我没有慈悲心肠,我只想保安氏无忧。”
邺瑨瑜突然就沉默了,洛阳邺氏,清河安氏,姑苏沈氏,三大家族唯有安氏一族有了破败之相,邺氏有偌大家产,沈氏有皇后,有沈清斡,而安氏只有年迈的太后和满门忠烈。
“当年你阿翁被流放,凌云来犯,先皇请你阿翁回来,你阿翁以自己年迈上不了战场婉拒,先皇一怒也不愿再用他,不顾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阻拦,下旨命我安氏嫡系一脉全上了战场。
我阿翁,阿伯全死在战场上,伯母因此早产,一尸两命,阿爹废了双腿勉强捡了条命回来,我五岁那年阿爹郁郁而终,阿娘悬梁自尽殉了情,只剩年迈的祖母一人将我拉扯大。
如今安氏的嫡系一脉除了我跟出嫁的姑姑,就剩后宫的太后娘娘了,安家失势,就连那平淮候都敢一房又一房纳妾羞辱姑姑,这桩桩件件,我就不恨吗?可我能恨谁?他们以身殉国,死得壮烈,我恨不得,也不能恨。”
书生越说越激动,邺瑨瑜模糊间竟看到他红了眼,她想给他拭泪,一伸手却摸了个空。
“书生……”
安蕴握住她的手腕,“阿瑜,我求你了,回洛阳吧,别再插手这件事了。”
她皱着眉头收回自己的手,轻声细语,“我不去,你放心吧,我自己心里有数。”
安蕴猛然站起,走到她面前,抹去她腮边的血泪,“你说的有数就是把自己搞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吗?”
她沉默着不说话,只是一下又一下抚摸着怀里有些受惊的不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