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意孤行
贺隐频频点头,正色道:“近日我对此事亦有所忧虑,经长水老弟细密分析,心中更加明白透彻。我即刻回城向成节度禀明其中利害关系。”说罢两人拱手告辞,各自分头而去。
卫长水回到家里与父亲和大哥商量了一番,按照卫长水的提议,将家人暂时送到枝江县城以防不测。枝江县城距离江陵府大约百里,以此时的交通状况,不算远也不算近,既可暂避兵祸又能够顺利前往。
于是决定张伯、张婶护送母亲田氏、嫂嫂周婕,带上些必要的物品用具,乘船溯水而行奔枝江县城。卫康写了封书信由张伯一并带去,托付枝江的旧友给予关照。得到消息的周致远、刘大户等人也安排家眷一路同行。
当然这都是悄然而快速进行的,若是晚了走不成,或被治个扰乱军心之罪,那可都是开不得玩笑的。卫康和卫远山、卫长水仍然留在江陵,父子三人对着空旷的院子,心中未免有些凄凉。
望江阁酒楼依然每日开门待客,城中的酒肆、坊市、赌场等依然人来人往,浑然不知大变将至。
此时荆南节度使府中,成汭正在与佐官幕僚议事。贺隐向成汭陈述了“三不可战”,只是把“骄兵必败”换成了“船大不利”。作为宦海沉浮的经年老吏,贺隐自然不会当众指责首领骄傲自满,主动去触碰成汭的逆鳞。
行军司马都贵也进言道:“淮南军的战船较小,轻舟快舰在水中来去自如。而我方坚船巨舰,有利于顺江而下,冲击敌军水寨。”
“可是如果两军在水上相遇,敌军实行迂回包抄,我方必然不能及时调转方向予以回击。而且大军劳师远征,粮米、军械等补给必然困难重重。还请节帅三思而后行。”
成汭面带不悦之色道:“梁王朱温奉天子以号令诸藩,此次我荆南大军奉诏东征淮南,可谓名正言顺,机不可失。”
“现在万事准备就绪,岂能随意中止?军国大事,怎么能视如儿戏!”成汭越说越生气,转身回到胡床上坐下。各幕僚垂手站在堂中,面面相觑,一时都无言应对。
中门吏郭养性看了看众人,上前拱手道:“节帅所言甚是!欲成大事,怎能瞻前顾后、犹疑不决。”
“节帅经营荆南已有数年,现今兵强马壮、民望咸归,正是英雄乘势而起之时。难道还要困守荆南一隅,坐等他人势力壮大后来攻!节帅发兵鄂州,如今正是时候。”
这郭养性一向为人奸狡,见风使舵、欺上媚下,为众人所不耻,平日里大家顾着面子,也没人与他计较,只是大多敬而远之。只是此时事关江陵府城安危,见他虽然话说得好冠冕堂皇,却不过是在逢迎成汭的说法。
节度使府掌书记李珽忍不住叱道:“休要胡言乱语,蛊惑上意。如此生死攸关之际,岂容你等小人置喙。”
又转身对成汭道:“节帅如果定要出战,我等必当依令行事。但对于朗州、潭州不可不防,节帅可以派遣猛将驻守巴陵,扼守于洞庭湖与长江交汇处。”
“既可对淮南军威慑施压,又可防止朗州和潭州军队沿江北上江陵。淮南军粮米不继,不出一个月时间,必然会自行退走。”
成汭平素刚愎自用,最不喜下属违拗自己,此时听众人说话,早就不耐烦,环视阶下众人怒道:“此战为我荆南称雄之绝妙时机,尔等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怎能成就大事!”
“况且那雷彦威、马殷都遵奉梁王号令,必不敢背信弃义,生逆贰之心。我意已决,匆再多言。”猛地拔出佩剑,斩下面前案角,喝道:“再有消极畏战者,吾必斩之。”
贺隐与李珽等人相视一眼,心中都暗自摇头叹息,此番江陵危矣。
望江阁酒楼一个雅安静的房间里面,卫长水拎起茶壶在贺隐的杯中添了水,长叹一声道:“既然成节度不听劝阻、一意孤行,贺公宜先行图谋自保。”
贺隐摇头道:“节帅平素待我不薄,现在正要图谋大事,不管将来如何结局,贺某自当奋力驱策、生死相随。只是还有家眷数人,着实放心不下,日后如若有个三长两短,贺某家人还要劳烦兄弟代为照顾。”
“贺公言重了,如此节义衷心,在下深感敬服。在下母亲家人已在枝江县城安顿妥当,贺公若是有意,也可安排家眷去此处暂避,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贺隐大喜,拱手长揖道:“那就有劳兄弟了,贺某在此谢过。”
“区区小事,不足为谢。”卫长水道,“倒是在下也有一事相求,不知是否可行。”
贺隐道:“可是有什么难处,但说无妨。”
“我结交了一干兄弟朋友,都是江陵乡土人士,皆是勇猛豪侠、忠毅果敢之辈。如今局势吉凶难测,需要一批铠甲、军器把这些人装备起来,以备将来危急时发挥作用。”
“此事不难,明日等我消息便可。”
城西鱼台庄演武场,卫长水把数年来经营望江阁酒楼的收入都用在这里,召集附近乡里的少年壮士,对外的名义是维持乡野治安、抵御流民贼寇。
这日操练完毕,卫长水缓缓走到队伍前面,认真地看着一张张年青的面孔。众人见状有异,喧哗声音逐渐停止,都一齐望向卫长水。
卫长水沉道:“各位兄弟,我们一起使刀弄枪、摸爬滚打,已经很长时间了。我们练习马步功夫,不是小孩子做游戏过家家,是要上阵杀敌、战场扬威的。要想在这乱世之中,拼出个有尊严、有体面的活法,要光宗耀祖,要名传后世,就要我们自己去争取。”
“我们不仅要自己过得好,还要我们的父老兄弟过得好,要天下黎民苍生有饭吃、有衣穿,百姓安居、士庶乐业。我卫长水少智寡才,愿与众位兄弟同心勠力,共举义旗,一起去消弭乱世,清平天下。”
众人一齐看着卫长水,面上表情各异,有的激动兴奋,有的跃跃欲试,还有的愕然震惊,犹疑不定。
卫长继续说道:“借用一位伟人曾经说过的话,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我们要实现这个目标,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个过程中会遇到许多意想不到的困难。”
“我们中间有很多人也许会受伤,与许会死去,功名富贵是拼出来的,这本来就有风险,是个可能掉脑袋的事情。”
“我希望能够和众位兄弟一同拼到最后,但也不会为难强迫大家,强扭的瓜不甜,还要凭大家自愿。”
“我卫长水会与诸位风雨同舟。我有肉吃,不会让兄弟喝汤,我有衣穿,不会让兄弟赤背。”
“但是丑话先说在前面,如果拿定主意要一起干,就不能三心二意,瞻前顾后了,就要抛家舍业,以命相搏了,就必须严明纪律,令行禁止。”
“有违反军令的,就必须依规处罚,决不姑息,否则纪律松弛,会害死大家的。”
人群中开始互相关望、窃窃私语。数名与卫长水等人平时就意气相投的人站出来,拱手道:“我等愿与卫兄共谋大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看到有人带头,众人陆续站出来,表示要追随卫长水。
这时一名灰衫少年看看左右,嚅嗫道:“我家中,,还有老母卧病在床,需要有人照料待奉。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