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归州来客

归州、峡州、江陵，自西向东都在长江边上，归州与峡州一西一东遥相呼应，分别扼守住峡州的上游和下游。

成汭执掌荆南时期，就使赵匡明十分忌惮不敢随意妄动。

贺隐与卫长水等人仔细商议后，认为应当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巩固加强与归州的政治关系。

遂以荆南节度使府名义，减少归州地方的税赋三年，在内政管理、人事任命等方面给予一定自主权。

这边给归州的复信发出后不久，夏元朗又派人传信，称为表示对江陵方面的感谢和表达自己的诚意，决定亲自到江陵拜见贺隐等人。

数日后，闻报夏元朗已至江陵不远处，贺隐、卫长水和一干江陵官佐到江边码头迎接。老远就见三艘快船顺江而来，船头上竖立着“夏”字大旗。

待船到码头停泊稳当后，夏元朗带领随从登上江岸。贺隐上前一步道：“元朗吾兄，别来无恙乎！”

夏元朗道：“下官归州刺史夏元朗，特来拜见贺公。”

贺隐如今权势地位已不同以往，但名份上仍是荆南节度使府判官。夏元朗不便以职务相称，只称“贺公”，同时整理了下衣袍，作势就要拜倒在地。

贺隐急忙扶住道：“你我同为荆南属官，又相交日久，万万不可如此！元朗今日来此，我心甚感宽慰。荆南不可无归州，归州不可无元朗啊。”

说着转身道：“这位是江陵少年英豪卫长水，此前大战中运筹帷幄、智计百出，亲手射杀了朗州军主将欧阳思，吓退了心怀不轨的峡州赵匡明，可谓江陵胜局之首功。”

与卫长水互相拱手见礼后，夏元朗道：“早就听说过卫先生大名，却没想到竟然如此年纪，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江陵智将”名不虚传啊。”

人怕出名猪怕壮，卫长水本不喜欢这个名号，但是这么叫的人多了，他也没有办法。无论是善名还是恶名，都出自悠悠众口，谁也挡不住。

夏元朗与卫长水寒暄客气过后，贺隐又把随行的荆南官佐介绍给夏元朗，一行人这才乘车马进城。

安排到驿馆略作休息后，贺隐、夏元朗和卫长水等数人屏退无关人员，就荆南局势走向，以及江陵、归州军政要事等进行了密谈。

双方虽然对一些具体问题有些分歧，但在外部军事压力下，都存在着抱团取暖的心思，因此很快就互相让步，达成一致。

大小诸事协商已定，江陵方面要尽表地主这谊，卫长水就把晚宴安排在望江阁酒楼。

这是自江陵大战之后，望江阁酒楼首次承办的公务宴请。

望江阁酒楼本来已经聘请掌柜负责经营，大东家刘文通此时并不放心，亲自到后厨安排监督，指挥厨师、伙计们忙个不停，说是要让客人感觉到望江阁绝非一般。

江陵、归州军政要员分宾主落座。贺隐道：“元朗来到江陵，一定要让你到这望江阁品尝美味，这望江阁可为江陵一绝。”

指着夏元朗面前的一道菜，抬手示意道：“元朗，先请。”清蒸鲈鱼，非常简单的一道菜，但卫长水琢磨出的烹饪方法和调味材料都是这世上本来没有的。

夏元朗举起筷子夹起一小块放入口中，随意咀嚼两下忽然顿住，眼睛睁大细细品味，脱口赞道：“妙哉！”

贺隐指着旁边另一道菜说：“再尝这个。”夏元朗也不客气，举筷夹起就吃，口中含糊不清地道：“甚妙哉！”

不待贺隐说话，又径自品尝下一道菜，不禁赞道：“妙哉得很！”

放下筷子问，“天下美食，风味各异。夏某自认为并非见识短浅之人，然而这里却非同寻常，不知是为何故？”

贺隐大笑，指着卫长水道：“望江阁各式美味菜肴，多源自小卫先生之手。”

夏元朗道：“孟子曾云，君子远庖厨。卫先生既然长于谋略大事、阵斩敌酋，为何还关注如此琐碎杂务？”

卫长水不愿意探讨“职业无贵贱，劳动最光荣”这样的话题，这个问题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想要改变人们固有的人生观、世界观，他不认为凭自己三言两语就能做到。于是笑道：“只不过闲暇时的消遣而已。”

夏元朗仍然不能理解，只是摇头道：“常言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卫先生尚未至弱冠之年，谙通军事、熟练政务，适才听说诗赋不凡，这时又见长于杂务。卫先生实在让人看不懂，真乃奇人也。”

当世以读书作官为正道，所以说“学而优则仕”，庖厨之道等杂务乃是粗俗贱业，故而称“君子远庖厨”。

卫长水做了不少大事，夏元朗自然是不能轻视，但对卫长水的所作所为却并不完全认同，只是碍于其现在的身份地位，不能随意出言指责。

卫长水自然知道夏元朗心中所想，也不较真说破，仍然和颜悦色，谈笑风生。

卫长水自认为不是天赋异禀、聪明绝顶之人，与当世这些出色的文官武将相比，他的优势就是多出来的一千一百余年见识。

他知道，这个世界将因自己而改变。

夏元朗在江陵盘桓了两日，期间查看了民政军备等情况。

见到江陵大战之后不久，依然守城部队兵力充足、军容严整，码头上货物装卸不停，街上行人往来穿梭，不禁非常赞叹感慨。

这些情况都是卫长水故意让他看到的，目的就是展示江陵军政实力和发展前景，以巩固夏元朗归顺江陵的信心。

夏元朗为表示诚心归附，提出请江陵府派出监军，与他一同返回归州。

贺隐为了照顾夏元朗的面子和心情，婉言谢绝了他的提议，称对夏元朗的能力和人品完全信任，不再对归州军政大事掣肘，只派出人员协助夏元朗参谋军事。

这些人员分别安排到归州军中，其实作用也是了解归州方面情况，及时把消息传递回江陵，起到监督政令军令执行的作用。

双方自然对此心知肚明，这也是取得相互信任的基础。

夏元朗启程返回归州时，卫长水代表如今江陵的当家人贺隐，到江边码头为其送行。

经过几日的接触，夏元朗逐渐觉得，卫长水果然非同常人，在很多方面都有独特的想法，因此对其愈加敬服。

临登船之前，夏元朗向卫长水道：“卫先生乃大才之士，必非池中之物，有卫先生在此，实乃江陵之福也。还请转告贺公，夏某身在归州、心系江陵，必当竭诚效力，以贺公马首是瞻。”

卫长水微笑道：“若府君不忘今日之言，贺公和卫某定不相负。”

夏元朗登船扬帆起航，站在船尾与卫长水挥手作别，船队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