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北联朱梁
夏元朗离开江陵后,贺隐又寄出亲笔书信,与荆南其他各州联系,力求巩固荆南政权,避免分裂瓦解。
至于能起到多大作用,贺隐和卫长水都不持乐观态度,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在目前的条件下,卫长水是打算稳步推进社会变革的,如果变化太急太快必然会引起人们的抵制。
卫长水在江陵的计划得以施行,全赖贺隐的完全信任和支持,而且江陵目前最为紧要的事情,就是如何能够生存和发展下去。
对于土地制度、财产权利等关键问题,卫长水暂时还不想去触碰,现在也不具备这个条件和能力,非要去做无异于以卵击石。
在强敌环伺的情况下,绝不能发生内部纷争窝里斗,尤其是不想出现象前代商鞅、晁错等人那样的情况。
虽然推动国家和社会发生了巨大变革,可却触动了很多强势人物的利益,以至于最后不得善终。
卫长水又把目光放在了峡州。峡州地处长江要冲,与江陵近在咫尺,横亘于江陵、归州之间。
虽然有江陵和归州从东西侧牵制,赵匡明在峡州不敢轻举妄动,但峡州同样也是荆南政局的巨大隐患。
贺隐想要向西发展,加强与归州,以及万州、忠州等地的联系,必然会对赵匡明有所顾忌,时刻担心变生肘腋,被峡州突然捅上一刀。
峡州自身兵力不算太强,其风俗民情与江陵相似,想要解决赵匡明不是什么难题。
关键是将会与其兄赵匡凝,即驻守襄州的山南东道节度使对立起来,所以在成汭执掌荆南的时候,也没有根本解决峡州问题。
此前峡州受到成汭威势震慑,还算比较老实,可成汭死后,赵匡明心思活络起来,就开始蠢蠢欲动。
上次兵临江陵城下,就已经初露端倪。贺隐和卫长水都认为,赵匡明已经忍不住,就要跳出来发难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卫长水道。“可以派人联系朱温,从北面牵制赵匡凝,使其无暇南顾,则解决峡州之事易如反掌。”
贺隐却有所顾虑,手捋长须,沉吟道:“朱温拥兵自重、把持朝政,朝廷政令实出其手,早有不轨之心,与其勾结岂不是与虎谋皮。”
卫长水道:“非也,当世藩镇林立,豪强并起。与北方的朱温、河东李克用、淮南杨行密等势力相比,荆南实力相对较弱,与他们正面相抗,硬打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
“据我所知,赵匡凝东面与淮南杨行密联络,西面与两川王建相通,朱温早就放出话来表示不满,只不过忙着对付李克用、李茂贞,一直没有腾出手脚来。”
贺隐微微点头思索,卫长水又道:“成节度兵败身死之后,荆南节度使之位虚悬。现今虽有归州夏元朗来附,然而贺公以判官之职号令荆南,仍然名不正、言不顺,诸州县中必然有人心中不服。”
“所以有两件事,必须要做。一是确立贺公在荆南的名分,可以名正言顺地号令各州军政诸事。二是把峡州这个老病医好,要不然老是担心背后一刀,无法放开手脚做事”
半个多月后,李珽带着数十名随从,扮成售卖绢帛的行商,赶着两驾马车,从江陵前往长安。
此时天下动荡不安,各地流民草寇四起,为保证一路平安抵达,所选随从都是军中精干军士,各个精于庶务、胆大心细、武艺高强。
李珽随身带了一封举荐文书,由归州刺史夏元朗发起,荆南数州刺史联名,境内耆老士绅附议。
其大致内容是,荆南节度使之位出缺,不利于朝廷实施政令、教化万民。
判官贺隐为政仁德、治军严整,率军民击退入寇叛军,治理农桑安抚民生,深受荆南军民拥戴。
恳请朝廷感念荆南士绅黎民之诚意,降诏以贺隐守牧荆南地方。
同时李珽还有另一项重要使命,就是受贺隐所托,请朱温对山南东道用兵,以牵制襄州赵匡凝。
李珽一行人晓行夜宿,从归州西行,至夔州北上,途经金州、商州,之后翻越秦岭,历经二十多天,终于到达都城长安。
长安城先有黄巢之乱后,后又诸道兵马进京,街巷坊市被纵火烧毁者十之六七,残砖断瓦随处可见,墙角檐头杂草丛生,一片萧条破败之色,早已不见昔日繁华。
朱温先后诛杀朝中文臣和作乱宦官,被任命为守太尉、兼中书令、宣武等军节度使、诸道兵马副元帅,进爵为梁王,并赐”回天再造竭忠守正功臣”称号。
一时权倾朝野,当今皇帝李晔已经被牢牢控制,成为任其摆布的傀儡。
李珽等人在客栈安顿下来后,想找个梁王信赖之人予以引荐,便携重金登门求见朱温的亲近谋士李振。
这个李振年轻时就聪慧多才,可是科举之路却一直不畅,数次参加考试都榜上无名,几经辗转,颇不得意。
直到在汴州遇见了朱温,朱温见其能言善辩,才智过人,邀请他留下来作幕僚,对其十分信任器重。
光化三年,宦官刘季述囚禁了皇帝李晔,立太子李裕为帝,并想取得地方势力朱温的支持。
在朱温犹豫不决之时,李振及时进行劝谏,并赶赴长安与朝中大臣谋划,拥立李晔复位。
从此朱温得以进入京城,控制大唐中央政权,视李振为左膀右臂。
李振对荆南使者很是客气,说话间滴水不漏、妙语连珠,询问了荆南近来局势,谈论了南北风土人情。
李振因为曾经屡试不第,虽然此时手握重权,其实心中还是耿耿于怀。
谈话中得知李珽是僖宗朝进士出身,便随口说起了“破天荒”的典故。
原来荆南曾经每年都要送一批举人进京赶考,可是数十年间竟然无一人考中进士,因此荆南一带被文人墨客称为“天荒”。
直到五十余年前宣宗年间,才有一个荆南举人刘蜕,参加殿试考中了进士,人们戏称此事为“破天荒”。
李振提及此事,多少有些调侃意味,实际上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李珽并不以为意,本想多套取一些有关朱温的情况。
李振的口风紧得很,只是谈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旦问到关键问题,马上把话题岔开。
对于李珽进京的主要目的,李振更是没有明确表示态度,只是说先请回客栈等待消息。
李珽等了数日,私下里拜会了同窗旧友,探听到一些京中的朝局势态。
有传言说朱温认为长安久经兵燧,城中宫室破损严重,有意请皇帝迁都洛阳。
也有人认为这是朱温的奸谋,要把皇帝和群臣挟持到自己的老巢,后面还会有更多手段,大唐江山危矣。
只是说得都比较隐晦,话里话外点到即止,并未作深谈,大家都不想惹祸上身。
这一日,李珽正在客栈中闲谈,忽然接到李振的传讯,让他立即到梁王府上拜见朱温。
李珽不敢耽搁马上赶过去,李振早已等候多时,带着他穿过庭院回廊,到一处房舍前示意稍待,自己先行前去禀报。
片刻后,李振出来微笑道:“大王此刻有暇,请随我来。”李珽跟在后面进去,里面乃是一间书房。一个中年人坐在胡床上,约四十余岁年纪,相貌威严、身材粗壮。
李珽忙趋步上前道:“荆南节度使府掌书记李珽,特来拜见太尉、中书令、诸道兵马副元帅、梁王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