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有归日,重于何故（下）

有隐拾陪林景说天说地，林景的心情还是好受一些。林景年纪虽小，但他自己也明白，今后会有很多生离死别等着他，他将会成为山神，今后可能会见证这个村子的衰亡。所以，他必须学会习惯。

聊太久一时间没注意时间，林景担心村子的情况怎么样。

“我先走了，改天来找你。”林景道。

“好。”

没走几步，这长得拖地的枪林景拿得实在费劲。林景刚想开口问隐拾怎么办的时候，这枪好像听到了林景的想法一样，变得越来越短，最后成了一道小小细细的光攥紧林景的手心里，在掌心上出现了一次它本身的形状后就不见了。

“这……”

“不然怎么能叫神兵呢？”隐拾道。

遇上来找他的胡稳。胡稳的心情看起来格外得好。也许他是因为这场疫病终于结束了，也许他这是无可奈何的安慰的笑容，他目送了自己师父离去，如今又要亲眼看着自己的师弟离开。林景想应该两个都有吧。

“师叔。”

“林景，你从老树那里回来了？拿到你师傅想要交给你的东西了吗？”

林景点点头。

胡稳拍了拍林景的肩膀，道：“这山又到了你的手上啊！”

同为弟子，同为妖族，一个可以继承山神一职，受民敬仰，另外一个便只是一个修行得道的妖族，一个可活到命定之时，另外一个却要为山献出生命。山神一职，是荣耀，也是必须的奉献的桎梏。

两个人走在山间的路上，没有一句话。最后还是胡稳打破了这个沉默。

“怎么样？心情好些了吗？”

林景点点头。

“果然还是你们同龄人好说话。”

“师叔你也知道隐拾吗？”

“自然。水妖极其稀少，他们修炼不易，能修成人身自然不是简单的人物。”

沉默良久。

“季节对你期望很高，你可别辜负他的期望！”

“师叔，老山神以前……也是这样走的吗？”

突然被问到老山神，胡稳一愣，半响才点点头：“是啊。天族的神仙死亡，身归天地。没有留下什么，按照季节的话说就是连碑都省了。”

是啊，如果是季节，一定会这么说。他总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就连现在知道自己即将离世也是这副模样。有些人表面上一副漫不经心，其实他是把什么都记在心上了。

“不过你也不要担心，当山神将一生的灵力都给山之后并不会马上消逝。所以你还是可以多看季节几天。”胡稳随后又打趣起来，“也许你还会嫌他这几天啰嗦！别看他看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其实他是一个很啰嗦的神仙！”

谈话间，忽而想起来老山神离世，胡稳心中不免感慨万千。在老山神将一身灵力给予山后他几乎是在顷刻之间变得白发苍苍。在那之后，大概半天之后，他就很安静的离世了，神身消散，化为星光，随风消散，除了这些年师徒之间相处点点滴滴的回忆，老山神什么都没留下。

回想起那天早晨他一如既往去房间问安。他们走进房间话还未说，口也未开，只见老山神的身体在慢慢的消失，不见。那时候他们才明白，自己的师父真的就这样走了，走得安安静静，安详平和。

两个人一起回去，季节破天荒地站在家门前等着这两个人回来。与林景想的一样他依旧是那副与平日里一样的模样，完全没有一点儿为自己担忧的样子。

“师傅。”

季节完全无视了林景，走向胡稳：“师兄，我都饿了，你去哪里了？快去做饭！”

“师傅。”林景又喊了一声。

“唉啊臭小子，我听到了。就让你去取一个东西，你也跑出去一下午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东西拿了吗？这山马上就要交到你的手上了！”

“你都马上要挂了，就少骂你徒弟几句吧，小心他以后都不去看你！”胡稳竟也难得打趣起来。

“看什么看，尸骨无存啊！你们看哪儿去？连贡品都省了，真是便宜你们了！”

“你不就是想不要浪费石头给你个碑！”

“这里的人不都是喜欢葬在那个洞里面啊！话说人可真奇怪，还想着重生，我们神都祈求这个。”

“是是是！”

“我都饿了！快去做饭！”

“好好好！季节尊上！”

胡稳白了季节一眼。

“对了，小舞呢？”季节问。

“小舞还在林夫人那儿，你还不赶紧去看看人家！趁机会去接人家回来，在人家面前好好表现一下啊！”胡稳道。

“切！臭小子，你今天也留下来吃饭吧。”季节道。

“好，谢谢师傅。”

季节又道：“去告诉小舞吃饭了，让她记得回来。别麻烦人家！”

胡稳听了偷笑。什么麻烦，明明就是想和巫臣舞一起吃饭，还嘴硬！

当他们都背对着季节时，站在他们身后的季节，才终于流露出了那本该表露出来的忧伤。将死之人，不伤心，不可能。只是看怎么表现。于季节来说，他活了很多年了，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他已经比平常人都多体验了许多，也比平常人多经历了许多。而这些，都是山带给他的，如今他也要回报山了。对季节而言，死不过就是眼睛一闭的事情，他觉得山神死后可滋养天地，造福人类，也不用受轮回之苦，可比人都好多了。他在这个世上的亲人，也只有胡稳和巫臣舞、林景，这最后的日子季节只想和他们在一起。

虽然是季节的徒弟，但林景很少在季节家留饭，因为林夫人希望自己的每一餐都能有儿子的陪伴。不过这段时间林景更愿意陪着季节。以后都不会了。

胡稳端着热腾腾的饭菜上桌。青菜，鱼，鸡汤。

“这一定是这个村子最丰盛的晚餐！”林景看着这菜。

“稳哥哥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巫臣舞夸赞。

“师兄，外面村民还病着，我们这么招摇，是不是不太好啊？”季节道。

“你下午不是给了他们一副药方抑制病情，还答应了他们说服此药三日后就可以痊愈，他们现在早就开心地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