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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往年惯例,大赛定在农历六月十八。
今年的参赛家庭也特别的多,三镇基本都派出三到四个家庭参赛。按照祖传惯例,参赛家庭的任何亲属或有着这样那样关系的人员,是不能充当比赛的评委的,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亲属回避制度。
去年的大赛地点在菱塘,前年在金湾,风水轮流转,今年该秦巷。
“吴州运河三道弯,菱塘、秦巷和金湾”,菱塘、秦巷在运河东岸,金湾在运河西岸,三道弯三个古镇,曾经挑起过吴州河运的繁华,见证过盐商文化的兴起与衰落。尤其是古镇秦巷,乾隆皇帝六下江南,四次在此下船,其区域和历史地位可想而知。
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多数是用来比喻有钱人家纵使变穷了,还是比本来就穷的人家有钱。我想在这里用这句话来说明秦巷古镇在各个历史时期所占有的地位和份量,虽有点牵强,但还是能够说的过去的。
轻波细浪古运河,过金湾向北三十三里到秦巷,秦巷向北三十三里到菱塘,整个走势象一枝弯曲的扁担,秦巷就是那扁担的中间段,一头挑着金湾一头担着菱塘。
一样的天气,一样的雨水。此时的菱塘和金湾一样,也都淹没在迷雾般的烟雨中。置身其中,所有人的境遇和生存状态大体是相近相同的,不同的只是各自的心思和活动的轨迹。
古镇菱塘,镇西头的马姓马富根家也在为板鸭大赛做着积极而充份的准备。与邵松林家的情形大体差不多,马富根的爷爷早先也是在镇上开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饭店,他们家的拿手好菜当数那道名扬三镇、香飘运河的“红烧老鸭”,在盐水板鸭兴起的时候,他爷爷在三顾“邵家饭店”,细品板鸭后,凭着自己从事厨师行业的先天或后天的悟性,自然而然地推出了马氏板鸭,其有别于“邵氏板鸭”的独特口味,很快在吴州三镇占得一席之地。
与邵松林家不同的是,马富根的父亲马泰平并没有子承父业,而是在十四岁那年就跟他姨父学起了木匠手艺。提起马泰平的姨父李栓林,那可是名震吴州的第一木匠,他十二岁学艺,三十二岁时,就只给政府部门的官员(镇长、乡长以上)家里打家俱什么的,普通百姓根本就轮不上。这到不是李栓林拿架子、摆谱,这确实是没有时间。每年的腊月初,他基本就将下年的活计安排的满满当当,几乎没有一天休息日,就连自己家侄子结婚时的家俱,他也是抽出早晚的时间给赶出来的。这个李栓林还有个怪脾气就是不收徒弟,只到快四十岁那年,才在马富根爷爷一再请求下,收马泰平为徒弟,既是开门弟子也是关门弟子。据说,李栓林手艺的精髓是在他不仅打的一手好家俱,更主要的是他天生有着雕刻的功夫,能够根据不同家俱、不同人家雕刻出寓意深刻、让主人心生欢喜的图案。
有句话叫“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那年李栓林碍于面子承接了保长郑二彪家的门窗活计,因一时疏忽,后窗棂上少雕了一只蝙蝠。郑二彪本人到没有注意到,而是好事多嘴的邻居加本家郑坤生加油添醋地对郑二彪说,“这个李栓林就是故意的,你看前窗棂有蝙蝠,后窗棂没有蝙蝠”,“这分明是说你郑二彪没有后福嘛!”。
按理说一个保长也没有多大的权力,可这个郑二彪仗着他大哥在县警察局干个副局长,那叫个横行乡里,鱼肉亲邻。说实话李栓林也正是迫于他的淫威才接下他家的活计,谁曾想也就是这一桩活计,让一代名匠从此消失于江湖。有人说,李栓林被郑二彪废了右手,举家搬到安徽无湖去了;也有人说李栓林事后请人说情并赔了一些袁大头,命算是保住了,但不得再做木匠手艺,后来一直以种地为生。等到解放后处决郑二彪时,李栓林已经五十多岁了,没有体力再做木匠活计了。
郑二彪是在开宣判大会的前一天晚上,被看护他的一个民兵割掉那玩意后,失血过多而走的。好象这个郑二彪横行时期侵犯过这个民兵的媳妇。第二天,相关部门以畏罪自杀的名义处理了这件事。
郑二彪的死正好验证了”没有后福”这句话。真的不是什么迷信,有些事情发生时感觉奇怪,可事后想想啊,好象又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解放后,马富根他爹马泰平继续做他的木匠手艺。马富根爷爷的饭店充了公,人去公社的国营饭店干起了红案。马富根做盐水板鸭的手艺,是他在镇中学上初中时在他爷爷工作的饭店里学来的,本来马泰平是想让儿子跟自己做木匠活的,可这个马富根偏偏喜欢弄个饭菜啥的,后来在爷爷的帮助下,到底还是做起了盐水板鸭。店面在镇西头的那间祖屋内,当年他爷爷的饭店充公时,给他们家仅留下了靠河边的那间原先做操作间的屋子。对于今年的大赛,马富根心里还是比较有信心的。尤其是自己闭眼抓大料、随手称重量的手法越来越成熟了,虽不能说是炉火纯青,也有那么十拿九稳了,今年的大赛上他想好好地表现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