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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郑利堂的记忆里,自打自己到公社工作以来,食堂里做这个蟹粉狮子头也不过就一到两次,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农村家庭能够吃上的。且不说这蟹粉狮子头的用料之昂贵就那做功费时也是非常的考究的。
不难看出今天的手艺一定是出自贾仙莲之手,很显然这个胡四方是不可能有这样的手艺的。当年二叔郑牛年在世的时候,“金汤鸭煲”里不仅盐水板鸭有名气,这个蟹粉狮子头也是独具特色的。只是受到这道菜的出奇高的价格,一 年到头也没有几个人敢点这道菜,便渐渐地被人们遗忘 了。
郑利堂对于这道菜到是得了真传的,在他接手“金汤鸭煲”之后,还是露了几次这手艺的。真没想到平时跟二叔不怎么亲近的贾仙莲也学会了这道菜,从今天的色香味和型来看还真的有那个七八份相似。当年郑牛年做这个蟹粉狮子头主要以油煎加红烧为主,早晚应顾客要求也做清炖或水氽的。
今年贾仙莲没有采用油炸的方法来做,估计也还是心疼那点菜籽油,在那个普通家庭一年才吃一斤多油的年代,炸出那七八个个头不算小的蟹粉狮子头,差不多就得半年的油下去了,由此看得出贾仙莲在持家方面还是会精打细算的。不过象今天这样的清炖的做法,味道还真的是另有一番风味,平时在公社食堂口味调高了的郑利堂也都经不住诱惑用筷子尅了一块放进嘴里。
虽然郑利堂感觉到里面的蟹肉明显地少了,但味道还是相当的不错的,从未夸赞过贾仙莲的郑利堂,乘着那么点小酒的劲头是边点头边说道“味道还真的不丑”(不丑,吴州话挺好、蛮不错的意思)。能够得到郑利堂的夸奖贾仙莲那个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要知道自打结识郑利堂快二十年了,这可是他第一次这样直面夸赞自己,酒在兴头上的胡四方的也是一阵兴奋,那酒便来了一巡又一巡。
今天胡四方的这一桌菜也是上了盐水鹅的,那么美味的一道菜在桌子上是根本留不住的,这会早早地就剩下一点碎骨和汤了。
接下来的话题可能就是从个清扫一空的盘子说起的,正常的顺序应当是,由盘子想到盐水鹅,由盐水鹅想到如今吴州三镇生意比较好的哪几家,这几家中最好的又得数邵松林家,提到邵松林家的时候,大家本想就此打住的,因为大家都明白,只要提起邵松林,接下来就会说起死鬼郑牛年。
都喝了不少酒的男人们这个话题不是说能打住就能够打住的,最终还是由贾贤亮率先提起了前姐夫郑牛年,既然话都开头了,就让他们说呗,作为酒桌上最清醒的人,贾仙莲并没有刻意去打断他们的谈话,她心里也明白的很,这个时候即使自己拦也是拦不住的,还不如不听为好。她转身对胡四方说道,“我再去炒个菜”,便就到厨房里和小丫头说话去了。
这个邵松林家和郑家的过节不仅胡四方知道,这吴州三镇的人也都是知道的,况且这本身就是一件当事人都没法理清的事情,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仅限于知道而已,谁也没有那份闲情去理论个公母对错。所以在这件事情上,胡四方也就从没有去思考过什么、有过什么想法,平日里也知道邵松林家在“鬼市”的具体情况,他也就如同对待所有的人一样,从来没有刻意去针对点什么。话又说回来即使他想针对邵松林家,其结果就是让外人看出来自己心眼小、格局小,再有就是给自己徒增烦恼。让自己想起邵松林、针对邵松林的理由就是那么简单嘛,为了自己老婆的前男人去得罪别外一个男人,想想都不是那样的对劲。而作为胡四方哥哥的胡三龙就更没有必要在这件事情上与邵松林为敌了。再退一步说,如果胡四方还勉强能和邵松林家有那么点牵连的话,胡三龙那绝对是哪杆子都打不到一块的。
面对邵松林家好的一塌糊涂的生意,郑利堂的心里如果说不存有那么点作为男人都该有的嫉妒的话,那绝对是假的,可他心里真的从来没有想过去怎么做点事情来损损邵松林的名声,或直接和他直面去冲突破坏他的生意。看到邵松林家的生意那样的好,郑利堂其实也有过放弃在公社食堂的工作,回到镇上做盐水鹅的想法。他打内心也还是非常的自信的,想当年自己家做盐水板鸭也不比邵松林家差到哪 里去的。他甚至和公社分管食堂的领导提起过这个想法,领导给他的建议是“再等等,再看看政策的风向”,他这才下定了不回来做盐水鹅的决心。那天生产队干部碰头时吃的那盐水鹅,虽然只卤了一只,没有能够将老卤的味道效用到极致,但那盐水鹅的味道在生产队干部们的评价是非常高的。虽然他们的话有“吃得好说得好”的成分在里面,但郑利堂自己心里是清楚的很的,整个吴州三镇即使重新来个盐水板鸭或盐水鹅大赛的话,他肯定是要拿到名次的了。
话题总是由那个现今仍然游手好闲的贾贤亮提起,刚刚说过邵松林,这会他又不知是出于怂恿,还是真夸奖郑利堂的目的,向着郑利堂拍着胸脯道,“利堂,要是你真的做盐水鹅的话,我们肯定能够让你成为”鬼市”生意最好的一家,看到同学加姐夫胡四方没有正眼瞅他,他便将目光投向了胡四方的哥哥胡三龙,平日里就喜欢搅和在一块的这俩人到是非常的投缘,胡三龙的目光这会是主动地迎了上去的,且目光里充满着赞同。
现在想来,如果没有年后的那次走亲戚,贾贤亮也就不会在三月初二那天随口和胡三龙说出“今天邵家生意肯定很好,你 找几个人去找找他们家的事” 这句话。
一切都已经晚了,而对于那天的事情郑利堂还是蒙在鼓里。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这个时候的郑利堂除了对胡氏两兄弟的遭遇感到自责外,对邵松林家也产生了一份内疚感。
外人看来,造成这样的一个结局,你郑利堂对于中间的是非曲折肯定是清楚的。
知情也好,不知情也罢,这个时候的郑利堂就是满身长嘴也不能说清了。人们对他的眼光虽然没有什么异样,但他仍然感觉到走在大街上背后发麻,并神经质地觉得人们对他总是指指点点。于是在胡四方被关进去的第二天,他也就辞去了公社食堂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