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男孩的秘密
赵峰静气凝神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孩:“说说你的感觉。”
厉落说:“有一种在洞穴里的感受,有一种……被地球吞噬的感觉。对于一个想告别这个世界的人来说,这种不见光亮,不被人发现的感觉很好。”
赵峰的眼中流露出满意的神色,点点头,对大家说:“这就是自杀性洞穴行为。这证明,死者在生前承受了巨大的世俗压力,所以在死后想把自己的遗体藏起来,不再被人指指点点,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死在悬崖峭壁的山洞里,永远不被人发现。但由于死者的经济条件和身体条件有限,只能将自己放进桶里,以这样的方式告别世界。”
季凛说:“这死者都已经自杀了,凶手还要割掉她的舌头,两人之间一定有深仇大恨吧?”
赵峰却摇摇头,正欲开口,季凛的手机响了。
来电的是留在村口的小张打来的:
“季队,了解到一条重要线索,支凤霞生前跟超市的老太太发生过矛盾。”
季凛挂断电话,对厉落说:“你现在去小张那里了解一下情况。”
“是!季队!”
厉落脱掉鞋套,随便洗把手,拎着六六的鱼缸冲出了屋子!
赵峰看着她的背影,问季凛:“她叫什么?”
季凛眼神闪躲,笑着说:“小孩儿不懂事,您老多担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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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村街角的小超市虽然叫超市,但就是一处小卖部,巴掌大的门脸,进店都得侧着走。商品少得可怜,除了香烟、槟榔、打火机,其他零食杂货都落了灰。
正在跟小张说话的是个白发老太,老太看着已经七十往上,但精神矍铄,说话声洪亮有力:
“她死了关我什么事啊!”
小张见厉落走上前,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将她拉过来。
厉落态度和善地说:“奶奶,给我来包烟。”
老太一听要买东西,立刻转身去玻璃柜台里取。
“槟榔要不要啊?”
“槟榔不要了,伤身体,您这柜台里的烟我都要了。”
老太自然高兴,厉落问好价格给老人家扫了码,还让她看了眼付款成功的界面。
这个时候厉落才发现,老人家的一只眼睛是灰白色的,白内障。
“现在大家都用网络支付,您这里最好放一个音响,到账了有提示音,就不用一个一个看了。”厉落说。
“我哪里会弄这些。”老太说。
“改天我下班来给您弄。”
“那敢情好!”
厉落这才说:“奶奶,我是公安局的,想跟您打听个情况,但您别介意,我们只是例行公事。”
“你说吧!”
“住在4号巷的支老师您认得吧?”
“当然认识了,我孙子就在她家补习英语。”
厉落朝老奶奶身后望去,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趴在桌子上,脸微微朝后侧过来,一动不动,像是在偷听。
“支老师有没有跟人发生过矛盾呀?她是什么样的性格?您给详细说说。”
老奶奶轻轻哼了一声,道:“以前啊,我倒是觉得她像个老实人,但现在我可就不清楚了。”
“看来是发生了什么事让您对支老师产生了看法呀?”
老奶奶用拐棍指了指身后孙子,小声说:“我儿和儿媳常年在外打工,一年也不回来一次,把这孩子扔给我了,我要是没给看好,不就成了罪人了?”
“这话从何说起呀?”
“那个支老师,她在家里办了个补课班,给附近的小学生补习英语,家长都说她认真负责,我孙子英语瘸腿,我就想着也给送去,但是他爸妈好久也不寄钱来,我一个人供他读书也没什么余富。那个支老师不知道听谁说了我家的情况,就来找我,说是给我孙子免费补习英语,我一听还有这么好的事?我当然高兴,就把孩子送到她那去了。后来这不是取消补课班嘛,就不让她开班了,但她还是让我孙子到她家里学习,说我孙是留守儿童,读书更要抓紧,我孙子一下课就往她那跑,要很晚才回来,事情就出在两天前,我孙子从支老师那里回来就一直哭,问他受什么委屈了他也不说。急死我了。孩子哭我也跟着心急,隔壁卖建材的老板娘跟我说,说以后少让孩子到年纪大的寡妇家里去,现在的人呐都变了态了,新闻上那女老师也能祸害小男孩了,这对孩子那可是一辈子的影响!我一听吓得我……吓得我……唉!我思来想去就觉得不对劲,能有人这么好心开免费教你孩子?现在的老师不收礼就不错了,心都太黑了!”
老太稀里糊涂地抱怨了一阵,厉落等她抱怨完,问:“所以您就去支老师家骂她了对吗?”
“对,我去她家门口骂的,我当时气蒙了,又气又怕,脑子也糊涂,谁知道她这么想不开……哎呀!”
话音刚落,里面的小男孩竟然“哇”地一声冲出来了,哭喊着用脚使劲踹奶奶!
厉落和小张都被疯狂的小男孩吓呆了,老太被孙子踹得颤巍巍后退,连连求饶。
“好孙儿好孙儿,别打奶奶,别打……”
小男孩不听,哭喊着用尽全力推搡着老太,小张赶紧去扶,老奶奶才不至于仰倒在地,白发凌乱地披散下来,拐棍也摔飞了。
小男孩虽然才八九岁,但身高体魄已经直逼成年女性了,眼见着他不依不饶地攻击着老人,厉落放下六六,猛扑上前,一个下潜抱摔就将小男孩控制在地面。
“不要打我孙儿!”老奶奶哭喊着!
“厉落落快放手!”小张一边扯着老奶奶一边大吼。
厉落立刻想起前不久的停职反省,这次要是再因为“暴打小学生”而被处分,那说出去可就笑掉大牙了。
厉落赶紧松开了小男孩,小男孩一挣脱,抱着厉落的大腿就咬了一口!
“啊——”厉落的救命还没喊出口,小男孩爬起来撒腿就跑!
城中村地形复杂,想追上一个毛头小子不是件容易的事。
“丫头,你出血了,哎呦……”老奶奶颤抖着扑过来,对着厉落流血的膝盖,不知如何是好。
钻心的疼痛从膝盖和小腿交界的里侧处袭来,厉落低下头,孩子深红色的牙印里正往外冒血珠。
小张给附近勘察现场的季凛打电话,季凛立刻就带人过来了,云开也急匆匆赶来!
因为跟小男孩扭打,厉落此刻身上全是土,像个沾着豆面的驴打滚。她坐到台阶上,望着那男孩跑远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父母都干什么吃的?把这么小的孩子交给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正值叛逆期的半大小子,让老人怎么管啊?
生而不养,生孩子的意义又是什么呢?难道就为了当初一时爽,到老了有个养老的吗?
真的不是所有人都配当父母,应该出一条法律,生孩子前要像考驾照一样培训上岗!
厉落气得不行,她将疼痛带来的所有怨恨都转嫁到那对素未谋面的父母身上,恨得压根直痒痒。
烈日忽然被挡住,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面前,厉落抬头,那道身影忽然蹲在她膝前,厉落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是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