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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架上梁山

徐生洲虽然耳朵有点红热,但丝毫没有怀疑是别人在背后念叨他,因为他正和perkins&will建筑设计事务所的设计师们吵得面红耳赤。

perkins&will建筑设计事务所的设计漂亮吗?

漂亮。

非常漂亮。

奈何甲方爸爸就是不喜欢。比如徐生洲看到学生宿舍设计,马上大笔一挥:“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不能挨那么近!”

“why?”有些谢顶的中年法裔设计师很震惊。那两座若即若离的学生宿舍可是他的得意之作。

“距离产生美,懂吗?”徐生洲振振有词,“校园那么辽阔,我们必须要让同一个班的恋人,也能品尝到异地恋的快乐!只有如此,才能让他们感悟爱情的甜蜜和欢聚的美好。即便毕业以后,相信也更能忍受别离和割舍。”

那位法裔设计师听到徐生洲的奇葩要求,瞪大他蓝灰色的眼睛,不停地在胸口画着十字:请问,你说的是人话吗?干的是人事吗?

上帝啊,请饶恕这个罪人吧!

只有陪在边上的刘广策明白为什么。考上民办大专的学生,成绩是不怎么样,可很多人的思想却很前卫。徐生洲此举显然是防微杜渐,怕那群热情洋溢又无所顾忌的学生闹出人命。西方那些奔放的认为年轻人就该随时随地释放天性的设计师,岂能理解东方教育者的良苦用心?

就像有钱能买到爱因斯坦的手稿、贾科梅蒂的雕塑、梵高的《加谢医生的肖像》,再美好的设计最终也要屈从于甲方爸爸的要求。那首诗是怎么说的?甲方虐我千百遍,我待甲方如初恋。有朝一日做甲方,虐遍天下设计院。

谁让咱现在是甲方爸爸呢?

徐生洲不仅要与充满异域奇思妙想的设计师切磋交流,还要花费大量时间在衡平的那个课题上。之前衡平说两人比比谁的论文先写出来,这自然是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不过这半个多月,衡平几乎废寝忘食扑在论文写作上,甚至每天早上徐生洲醒来的时候,都能看见他凌晨一两点发给自己的关于论文的想法或问题,从中不难看出他想早日结项的急切。

关于“青椒”面临的巨大考核压力,徐生洲也有所耳闻。尽管衡平从来不透露他的境遇如何,但自己绝对不能拖他的后腿!而能够帮他的最好办法,就是写出论文,助他一臂之力。因为在数学界,凡是合作完成的、发表在正规sci杂志上的论文,一般都是按姓氏字母顺序来排序,不区分一作二作,默认两人贡献均等。

在这里,倒可以说个数学界关于排名的趣事。

阿尔福斯(ahlfors)是首届菲尔兹奖得主(1936),并于1981年荣获沃尔夫数学奖,是迄今为止获得上述两项世界数学最高奖的九人之一。贝林(beurling)年长两岁,也是数学天才,和阿尔福斯同样来自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两人早在青年时代就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合作发表了不少论文。按照学界惯例,阿尔福斯的“a”排在前,贝林的“b”排在后。

有一次,贝林得出一个非常好的结论,但他还不太满意。用与贝林合作多年的高卢着名数学家malliavin的话来说,就是每当贝林得到一项结果后,总要放一段时间,直到找到“初等并且透明”的证明之后才会拿去发表。但通过学术交流,大家渐渐都知道了这个事。业内人士都知道贝林这位老兄的性格比较别扭,而且敏感多疑,就向其合作者阿尔福斯询问。阿尔福斯可能出于学术考虑,就把这篇论文发表了出来,而且把贝林排在前、自己排在后。

没想到贝林得知以后勃然大怒,直接与阿尔福斯割席断交,两人的合作就此中止。直至三十多年后,两人都垂垂老矣,才“相逢一笑泯恩仇”。

——当然,排名其实是无关紧要的,主要原因是贝林属于完美主义者,非常不愿意自己不成熟的论文示之于众,尤其是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特别要说的是,贝林觉得不太满意的那篇论文,发表在四大神刊之一的《acta.math.》上。

是不是男默女泪?

话说回来,这回尝试证明任意秩的广义theta函数空间的分解定理,也是徐生洲第一次没有借鉴系统给出的答案,独立撰写学术论文,终于体会开车有导航与没导航的天壤之别。无数次吃着火锅唱着歌,然后一头撞进死胡同,再也出不来。无数次面临岔路口,不知左拐、右拐还是直行,耗费大量时间。

好在他有积分,每往前走一段路,不知道大方向错没错的时候,就用“初级超凡卓绝的学术眼光”扫几眼,这种校验方法可比扔硬币靠谱多了。有赖于此,进度竟不输给衡平,而这种在时而牛必、时而煞必之间反复横跳的感觉也让他沉迷不已,渐渐体会到做科研的痛苦,也找到了做科研的乐趣。

就在他和衡平赛着劲儿往前努力的时候,张安平领着成老爷子登门拜访。

鸠占鹊巢的徐生洲赶紧起身,准备端茶倒水。成老爷子在布艺沙发上坐了下来,止住忙乱的徐生洲:“过来、过来,不用倒水。我就是闲着无聊,到处转转,顺便来看看你的情况如何?毕竟我还是你名义上的指导老师。”

徐生洲顺手拿过几瓶矿泉水放在两人面前:“谢谢成老师关心,我最近挺好的。”

“你那篇投《ann.math.》的论文,审稿到了哪个环节?”张安平非常关心这个问题。

“前几天刚awaitingreviewerscores(等待审稿意见),也不知道多久才能返回意见。”

张安平长松了口气:“论文能过主编那一关,被送到审稿人手里,就已经是成功了一半。要知道一半以上的投稿都在这一环节被拒。你不要着急,现在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成老爷子问:“那你最近在忙些什么?”

“除了上课,就是参加衡平老师的那个校级课题,顺便学点东西。”

“有收获吗?”

“有!通过学习,我对向量丛理论有了较为深入的理解,最近正在尝试着证明任意秩的广义theta函数空间的分解定理。到时候请成老师您多多指点!”

成老爷子摆摆手:“代数几何那方面的东西,我懂得还没有你多,能指点什么?‘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就凭你现在的水平,应该已经超过很多代数几何方向的博士生,既然走到了这么深的程度,以后的路就要靠自己来摸索,不必再事事求人指点。你要是学概率论,说不定我还能指点一二。”

徐生洲还没想好怎么说,张安平倒是接过话头:“老师您这就不知道了吧?其实小徐对概率论也是颇有研究。”

“哦?还有这事儿?”成老爷子的眉毛跳动几下。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前些日子,我收到京城科技大学侯百岁教授的邀请,让我去参加他学生的博士论文答辩。侯百岁教授的学生是研究马尔科夫链的,在寄过来的博士学位论文《致谢》中,我惊奇地发现居然用很大的篇幅、很诚挚的语言,对小徐的指点表示强烈的感激和敬佩。要不是学校、院系都对得上,我都以为是同名同姓!”

成老爷子玩味地看着徐生洲:“没想到啊,原来你也是博士生指导老师。”

徐生洲有些懵圈。没想到无意间做的好事,自己没有写进日记里,却被别人写进了致谢里。真是让人猝不及防!

张安平道:“既然小徐在概率论方面也有基础,我倒有个想法。众所周知,咱们学校数学最有名的是概率论和数学教育两个方向,在全国都享有崇高的声誉;而成老师也是主要从事概率论及其相关领域的研究,是咱们国内着名的概率论方向的院士。你在咱们学校,跟着成老师,结果却读个代数几何方向的研究生,说不过去吧?”

成老爷子咂咂嘴:“这个嘛……”

“小徐在代数几何方向的水平是毋庸置疑的,那篇投《ann.math.》的论文一旦见刊,提前毕业就迫在眉睫。可他的资质天赋如此,不读个博士、继续从事科研,实在可惜!但咱们学校在代数几何方向相对薄弱,只有衡平老师水平尚好,但他还没有评上博导,是不能带研究生的。”

成老爷子很赞同:“小徐确实很厉害,即便放眼全国,敢说能在代数几何方面当他导师的也没几个!”

“正是如此!所以,何必舍近求远?不如就跟着成老师您再读个概率论方向的博士学位。就是不知道你们两人的意见怎样?”

成老爷子似乎有些意动:“我倒是没问题,之前都收了小徐做了研究生,还不能收他再做博士生?要是跟我读博,还是那个约定,发篇‘四大’,可以直接提前毕业。就是不知道小徐你意下如何?”

徐生洲听得目瞪口呆:您二位这一唱一和的,不是把人逼上梁山,是直接把我架上梁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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