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元宵节当天,市委徐书记携四个班子的领导到养老中心慰问孤寡老人,并在养老中心和老人们一起共进午餐。
陈副市长作为养老中心项目的主管领导,安排她配合院方做好各项筹备工作,从欢迎仪式到座谈安排,从午餐菜式到饭后节目,从慰问品发放到媒体报道,苏荷事无巨细地参与其中,生怕出纰漏。
直到把领导们送上大巴车,她才松了口气,“辛苦您了,古院长。”
古院长笑道,“小苏,你最辛苦,午饭都没吃几口,我让食堂给你煮碗元宵。”
“咱们自己包的元宵,我真有点馋,谢谢您。”手机响了,苏荷示同他示意了一下,走到一边接电话。
“苏科长,我是网信办的小李,领导发放慰问品的照片,我们没取好景,您能帮忙想想办法吗?”
“我和电视台和日报社的同志联系一下,稍后给你回复。”
“好的,谢谢你。”
“客气。”手机线路提示有电话进来,她没有废话,正事说完便切换了通话,“陈市长。”
“小苏,工商联下午四点过去送慰问品,你和古院长说一声,做好接待和宣传工作。”
“好的。”
苏荷看了看时间,还有两个小时,考虑到老人们要休息,她得提前跟古院长沟通好,工商联来送慰问品,场面不好太冷清。
马不停蹄地处理完一件又一件琐事,苏荷觉得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虚拟感,距离工商联到访,还有半个小时,苏荷忙里偷闲,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捏着酸疼的脚腕,她无比后悔早上出门穿高跟鞋。
“然然。”
苏荷看着眼前陌生的瘦削老人,急忙起身,半蹲在轮椅前面,柔声道,“伯伯,您也来晒太阳吗?”
“然然。”老人双目混沌,似乎含着泪水,激动地抓住她的手。
他讲话含含糊糊的,苏荷听不懂,耐心地一再询问,“您说什么?”
“然……然……”
老人语速慢了些,苏荷小心地求证,“然然?”
“然然,然然。”老人不停地重复,似在肯定她的回答。
苏荷微微笑道,安抚地拍拍他的手,“伯伯,我不是然然,我叫苏荷。”
“然然。”老人神情突然激动起来,嘴里呜呜啦啦说个不停,苏荷一句也听不懂,从兜里翻出纸巾小心地擦去他嘴角的口水,温声劝抚他,“别急,慢慢说。”
“然然。”
还是那两个字。
正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护工过来了,意识到老人给他带来困扰,连连道歉,“抱歉,苏科长,给您添麻烦了。”
苏荷轻轻摇头,“没关系。”看着目光呆滞的老人,踌躇着开口,“这位伯伯怎么……”
护工给老人盖上毯子,推着老人往住处走,“脑溢血后遗症。沈先生三年前在家中突发脑溢血,虽然抢救及时,命救回来了,但丧失了自理能力和言语能力,去年又查出阿尔兹海默,记忆力减退,人也只能做一些简单的肢体动作。”
“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他。”
“他不爱出门,也不爱跟人交流。今天倒是奇怪,我一不留神,他自己推着轮椅出来了。”
“我听他一直说然然,是你的名字吗?”
“哈,”护工笑了,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工牌,复又叹了口气,“那是他女儿的名字,听说,年纪轻轻出车祸去世了。沈先生的爱人不久后也因为伤心过度病故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沈先生来的时候已经这样了,照顾他的保姆来看过他几次,这些都是从她那里听说的。”护工叹了口气,“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他现在能说清楚的只有女儿的名字了。”
苏荷内心百感交集,想来,他的女儿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大,所以,他才会那样失态地拉着她的手喊女儿的名字。
“麻烦您好好照顾他,辛苦了。”
“我的本分,应该的。”护工把他推进屋里,“沈先生很好照顾,特别省心。”
苏荷帮着她帮他扶到床上躺着,老人拉着她的手仍旧“然然”“然然”地喊个不停,苏荷轻声地哄他,“然然在,您闭上眼睛休息会儿。”
老人听话地闭上眼睛。
苏荷莞尔,悄声对护工道,“沈先生果然省心。”
护工笑着点头,压低声音对她道,“苏科长,我在这里照看他,您去忙吧。”
苏荷看看时间,工商联的同志差不多要来了,便没多做逗留,轻手轻脚地关门出去了。
忙完工商联的慰问,春日的夕阳正慢悠悠地爬过远处高立的楼宇,橘黄色的光晕洒在湛蓝的天空上,仰目望去,犹如一幅漂亮的水墨画。
“时间不早了,小苏,你随我们的车一起回吧?”石副主席亲切地道。
平时在一栋楼上办公,日常也时有接触,苏荷对这位优雅的女主席并不陌生,刚要答应,无意中瞟见院子东北角的黑色轿车,心中漾起一丝甜蜜和惊喜,上前一步,帮石副主席拉开车门,“这边还有一些善后工作,搭不上您的顺风车啦。”
“那好,我们先回,辛苦了。”
目送他们离开,她急不可待地跑向熟悉的车子,车子没有打火,里面空无一人,苏荷嘀咕了声,掏出手机拨打某人的电话,过了很久,电话才接通,她急冲冲地问道,“你在哪儿?”
轻轻关上门,透过白色门板上的透明玻璃看了眼床上安睡的老人,江铭折身往外走,皮鞋踏在光洁的走廊地板,发出轻轻的声响,“在外面。”
苏荷偷偷撇嘴,食指就着车上的浮尘胡乱画画,“我看见你的车了,还装。”
江铭脚步一顿,“你在哪儿?”
“在你的车子旁边呀,”苏荷左右张望,仍是看不到他的人影,故作凶悍地道,“你在哪里,快出来!”
“三点钟方向。”
他的声音随着鸟儿热闹的叫声一起传进耳朵,隔着芬芳的迎春丛,苏荷看到他一手插兜,一手举着电话,笑容满面地向自己走来,身形挺拔,步伐有力,藏蓝色风衣袂袂生风,在明媚的春色景致里十分耀眼。
苏荷挂掉电话,笑眯眯地跑到他跟前,“什么时候回来的?昨天电话里没听你说呀。”
“说了不就没惊喜了。”
“还不是被我发现了。”苏荷嘘他,“来了也不给我打电话,跑哪去了?”
“随便看看。”江铭揉了揉她的脑袋,“怎么瘦了?”
“问你那个万能的陈表哥呀。”
“淘气。”江铭捏捏她的脸颊,“能走不?”
“嗯。”苏荷小声抱怨,“我一整天就吃了8个元宵,快饿死了。”
江铭微微拧眉,“别乱减肥啊,瘦成排骨抱起来硌得慌。”
周围时不时有人经过,苏荷抬脚踹他,“我是忙得没顾上好好吃饭,你想什么呢。”
“唔,伟大的共产党员。”
苏荷没好气地掐他一把,“烦人。我去拿包。”
市政府在多处广场举办了灯会,天色还没落黑,各县来看灯会的人流已经开始往市内涌入,他们索性走了外环。
两人的口味都很传统,在别墅区的超市买了老式芝麻汤圆,江铭不喜欢吃甜食,意思性地吃了两颗,给自己煮了一碗羊肉炝锅面。
苏荷吃了一小碗汤圆,耐不住羊肉炝锅面的香味,从他碗里捞了一筷子,江铭见她喜欢吃,索性把面碗推到她面前,“我在飞机上吃了飞机餐,不太饿。”
苏荷也不跟他客气,扒着面碗,把剩下的小半碗面条吃得干干净净,“姜片切得再细些就完美了,或者,切成大大的姜片。”
她不爱吃生姜,却喜欢姜的味道。家里包饺子,总会把姜切得细细的,保留了生姜的鲜味,却吃不到令人讨厌的姜粒。
江铭“唔”了一声,“下次注意点。吃饱没?”
“饱了。”苏荷擦了擦嘴,起身收拾碗筷。
江铭也不阻拦,她洗碗,他便把从超市买回来的车厘子洗了。
苏荷从厨房出来,捏了一颗,红莹莹的,果肉香甜,“好吃。”
“东区广场也有灯会,想不想去看看?”他们回来的时候,路过那里,彩灯环绕、车水马龙的。
苏荷摆摆手,懒散地窝在沙发里,玩弄泰迪熊颈上的蝴蝶结,“腿快酸死了,一步也不想走。”
江铭捞过她的腿,捏了捏,“这里?”
“轻点儿啊……疼……”
江铭擒着她的小细腿儿,不让她乱动,“我都没使几分力。”
“你力大如牛,使三分力就够我受的了,轻点嘛。”
“再轻点儿,跟挠痒痒没什么区别了。”
话虽这么说,他手上力度着实轻了几分,苏荷享受地脚丫子都舒展开了。
“看你以后还穿不穿高跟鞋了。”她脚上几处地方都磨红了,江铭从茶几抽屉里翻出医药箱,给她涂了消肿的药膏,慢慢地按摩吸收。
苏荷喂他吃了一颗车厘子,百无聊赖地揪着泰迪熊玩,“市委市政府的领导都在,而且活动是我负责组织的,穿高跟鞋正式点嘛。”
江铭打趣她,“高官你不放在眼里,区区一个市高官倒震住你了。”
苏荷抬脚踹他,被他轻松地抓住脚踝。
江铭在她的小腿上用力捏了几下,放松她紧绷的肌肉。
“我不在家的这段日子,你生活很丰富啊。”
“忘记打电话的事,我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吗?晓雅喝多了,我忙着照顾她,才忘记给你报备的。而且,那天我一直在你办公室里写稿子,滴酒未沾,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陈升嘛。”
“我不用问他,谅你也没有胆量撒谎。”
酸酸疼疼的,苏荷既痛苦又享受,咿咿呀呀的,突然叹了口气。
江铭低笑,“怎么了?”
他身上淡淡的松香味儿似有似无,萦绕鼻尖,苏荷半靠在他的肩头,懒懒地道,“我今天在养老中心遇到一个老人。”
“在那里遇到老人,不是很正常吗?”江铭拍拍她,示意她换另一只腿。
“是啊,”苏荷把腿翘到他的膝上,想到白天见到的老人,心情不免沉重,“只是觉得人生挺残酷、挺多无奈的。”
“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
苏荷拈了一颗车厘子,“话虽这么说,还是觉得不好受。你知道吗?那个伯伯中年丧女,妻子也不在了,一个人孤零零的,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很多,听说他以前是个大学教授,可现在一句囫囵话都说不清楚,今天还错把我认成他的女儿了……嘶……疼……”
江铭卷起她的裤腿看了看,白腻的小腿上两个红红的指印,他心疼地吹了吹,“对不住,手劲重了。”
温热的气息吹在皮肤上,苏荷腰眼发麻,赶忙缩回腿,把裤腿放下来,瞪他一眼,“蛮力大如牛。”
“怪我。”
苏荷不满地抱怨,“你这一下把我的情绪全捏没了。”
江铭唇角动了动,掌心揉了揉她的发顶,嗓音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苦涩,“医院和养老院是最见人生悲苦的地方,别想太多。有时间多和长辈通电话,别跟自己较劲,落得后悔。”
他倒是会猜人心思,苏荷拽住他的衣角,“你干嘛去?”
“你一个人看会儿电视,我去冲个澡。”江铭走了两步,又折身回来在她额上亲了一口,“听话。”
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苏荷抱着泰迪熊在沙发上滚了滚,娇嗔地点点小熊的鼻子,“听、话。”
主持人浑厚低沉的嗓音更加凸显青铜器厚重的历史感,沧桑的苔色,仿佛在诉说着几千年的欢笑喜乐、盛世昌平。
长达四十分钟的纪录片播放结束,苏荷伸了个懒腰,探头往楼上看了看,楼梯空荡荡的。
无聊地转了几个台,没什么吸引人的节目,犹豫了下,把果盘往茶几一放,她趿上拖鞋上楼了。
“猜猜我是谁。”
“小屁孩儿。”覆在眼睛上的小手凉凉的、软软的,散发着若有似无的淡淡甜香,江铭禁不住嘴角轻扬,放下酒杯,反手一拉,把她拽到腿上,“手上都是车厘子味儿。”
平层三面透光,一抬头便能看到满天绽放的绚烂烟花,苏荷往他怀里钻了钻,抱着他取暖,“躲在这里一个人看烟花,好兴致呀。”
江铭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起身关了窗户,抱着她哑声笑了,“想喝酒了,怕你说我。”
苏荷圈着他的脖颈,探寻地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瞳仁,“怎么了?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没事。”江铭拇指在她脸颊轻轻摩挲,光滑细腻的触感令人没来由地放松,“想起一个很久以前的老朋友。”
“他不在中国?”
“她去世了。”
苏荷咬唇,“对不起。”
江铭宠溺地揉揉她的脑袋,“很久以前的事了,不用说对不起。”
苏荷有些懊悔,以他的经历,肯定经历过、见证过许许多多的生死离别,她不该引出那么沉重的话题,“他在另一个世界会好好的。”
“嗯。”
“抱歉,我不会安慰人。”苏荷手指拨弄着他衬衣领口的第二粒扣子,感觉十分挫败,面对永远的失去,好像什么安慰的话语都显得徒劳。
“不需要安慰。”江铭呷了口酒,龙舌兰的苦涩在舌尖辗转,见她垂头丧气的,江铭笑了笑,问她,“想不想出去看烟花?”
苏荷摇头,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小小的身体几乎完全缩在他的怀里,“你想出去透气的话,我愿意陪你。”
“好。”
两人换了衣服,步行去了附近的广场,灯会已经接近尾声,回程的人潮一波接一波,零零散散,广场周边临时摆摊的小贩也陆续开始收摊了。
在广场转了一圈,各式各样的花灯布满广场四周,大多数是传统的动植物造型,a市师范大学设立的花灯,颇具现代艺术风格,在一众花灯里别具一格,不少年轻人在花灯前拍照留念。
江铭看出她对这座几何造型的流彩灯簇十分喜欢,见缝插针地把她安置在花灯中央,“站在那里,我给你拍一张。”
苏荷却拉住他,对一旁经过的年轻情侣道,“麻烦帮我们拍一张照片。”
江铭有些别扭,低声反抗,“我就不照了。”
苏荷拽住他的胳膊,一边微笑,一边悄悄扯他的衣袖,“笑一笑。”
江铭嘴角微动,拍照的小伙子十分用心,提醒他,“笑得再灿烂一点……好……非常好。我拍了三张,你们看看,可以吗?”
苏荷接过手机翻了翻,很满意,“拍得特别好,谢谢。哎,你很上相呀。”
江铭对拍照不感冒,敷衍地看了一眼,“把照片传到我手机上。”
苏荷晃了晃手机,“求我啊。”
江铭轻松地捉住乱跑的小人儿,揽着她避开熙熙攘攘的人群,“别乱跑。”
“又不是小孩子,怕我跑丢啊?”人声鼎沸,苏荷刻意放大了声音。
江铭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唔”了一声,攥紧她的手,往广场外缘走。
耳边烟花绽放,人声喧闹,握着她的大掌,温热厚实,暖入心脾,苏荷轻轻靠在身边人的怀里,有种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感觉。
“看那边,紫色的。”
江铭顺着她手指地方向看去,“嗯,好看。”
两人待到灯会散场,才慢悠悠地往回走,苏荷吃了不少小吃,饱暖思**,路上哈欠连连。
江铭在她脑门敲了一下,“要不要吃糖葫芦?”
苏荷困意上头,只想赶回家睡觉,摆摆手,道,“不吃了,胃里的杂粮饼和麻辣烫还没消化呢。”
“吃一串吧,山楂助消化。”江铭却是执意要买。
苏荷跟在他身后,慢吞吞地往街角那个孤零零的小摊走,“我的胃快撑爆了。”
“留着明天吃。”江铭利落地付钱,“不用找了。”
“不行,用不了这么多,这些东西不值钱的。”老人拦住他们,颤巍巍地从手绢里翻出零钱,如数找给他,“喜欢吃的话,再来。我每个月都会来这边出几天摊。”
江铭没再拒绝,接过老人递来的零钱,看也没看,随手塞进裤兜,三两口吞完一串山药丸,“味道不错。”
老奶奶蹒跚地爬上三轮车,笑呵呵地冲他们道,“我家老头子自己熬的糖浆,用的都是上好的冰糖。”
语气里满是自豪。
苏荷晃着手中的冰糖葫芦冲老人告别,笑嘻嘻地看向身边的人,“你是不是想让老奶奶早点收摊啊。”
江铭拿过她手中的山楂串,不置可否,“吃不下就别吃了。”
东区比较冷清,这几天广场倒是热闹,不过,看老奶奶的身子骨,应该是抢不到好位置,所以,才在街角摆摊的。苏荷不由想到年前两人在帮过的那个老爷爷,挎着他的胳膊,笑嘻嘻地道,“面冷心热。”
江铭嚼了口山楂,酸得牙打颤,勉强把她吃剩的半根山楂串吃完,“这么晚了,今天在我那儿住。”
苏荷没好气地瞪他,“刚夸你心善,大灰狼尾巴就藏不住了。”
“想什么呢。”江铭在她脸颊捏了一把,“我喝酒了,没法送你,今天这个日子,你觉得能打到车?”
“阿文呢?可以让他帮忙送我回去。”
“他晚上有事。”
他回答得这么干脆,苏荷愈发认定他心有不轨,“那我多等一会儿,总会等到车的。”
江铭看着马路上艰难蠕动的车流,勾了勾唇角,东区今天堵成一锅粥了,傻子才来这边拉客。
半个小时后。
苏荷揪着衣摆,声如蚊蝇,“我睡楼下的客房。”
江铭看了眼腕表的时间,似笑非笑,“才十点半,不再等会儿?”
苏荷脸臊得慌,“你想等的话,就在这等吧。”
江铭快走两步追上她,捞过她肩上的背包挂在手上,看着她别别扭扭的小模样,逗了她几句,心满意足地揽着她回家了。
第一次在他家留宿,苏荷觉得不自在,跟他道了声“晚安”就钻进客房了。
房间干干净净的,还是之前她装点时的样子,没有丝毫入住的痕迹。
苏荷从衣柜里翻出棉被,被子包在压缩袋里,没有开封。
一打开,便散发出新料子特有的味道。
苏荷打开窗户,把被子挂在窗台上散味儿。
房门突然响起,她吓了一跳,踟蹰了半晌,才去开门。
江铭已经换上了家居服,门一开,便察觉到她房间的凉意,他朝屋内看了一眼,“被子怎么了?”
“有味道。”怕他误会,她又补充道,“新被子特有的味道,风吹一吹就好了。”
江铭“嗯”了一声,见她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把手上的衣服交到她手上,“洗过了,将就着穿一晚。”
黑色衬衣,有洗衣液淡淡的清香,苏荷耳根莫名发烫,“谢谢。”
“卫生间橱柜里有干净的洗漱用品。”
“我知道。”那些东西是他们一起采购的,当时,他还说用不上呢,如今,倒像是她在提前为自己准备,苏荷莫名心虚,“那个……明天早上我还要上班……”
她逐客的意思那么明显,江铭脸色一黑,“早点睡,有事喊我。”
苏荷假装看不到他的臭脸,微笑着关门,“你也是,晚安。”
黑色棉麻衬衣穿在她身上,几乎盖到膝盖,面料软软的,有着洗衣液淡淡的清香。
苏荷甩着袖子玩了一会儿,正要去洗漱,房门再次响起,她急忙把领口扣严实,“有事吗?”
“开门。”
“……我睡了。”
门外安静了两秒钟,苏荷以为他走了,江铭的声音再度响起,“要我拿备用钥匙吗?”
“等一下。”苏荷匆忙把换下的衣物塞进衣柜,又在腿上套了件秋裤,才慢吞吞地打开门。
江铭扫了一眼她的草莓秋裤,浓眉皱了皱,苏荷看出他的嫌弃,尴尬地扯了扯衬衣下摆,“你,你抱着被子做什么?”
江铭颠了颠手上的被子,语气暧昧,“你说呢?”
苏荷警惕地扶着门框,随时准备给他吃闭门羹的姿态,江铭冷冷地道,“我有那么可怕?”
“没啊,”苏荷讪笑,连自己都觉得自己说的话很假,“哎,你要干嘛?”
江铭越过她,径直走进房间,把被子往床上一扔,拍了拍床板,“这个床比较软,睡得惯吗?”
他一进卧室,空气好像瞬间升温了,苏荷半靠着梳妆台,离他远远的,“一晚上而已,没关系。”
手机震动了两下,江铭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嗯。”
十分钟过去了,他还在低头摆弄手机,眉头微锁,面色严肃,后来,直接走到窗前打起了越洋电话。
他的嗓音低沉,一口流畅的美式英文,像深夜电台主持人循循善诱的催眠音,看着他宽厚的背影,苏荷的眼皮渐渐有些发沉,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见他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她悄声进了里面的卫生间洗漱。
洗漱完出来,他还在打电话,苏荷拿起梳妆台上的护肤品闻了闻,很清爽的味道,不像女士化妆品那么香,苏荷挖了一点在手心,轻轻地在脸上推开,蛮滋润的。
江铭一直注意着她的举动,见她收拾好了,和对方简单说了两句,便收了线。
“洗漱好了?”
苏荷点头,看了看床上的深蓝色棉被,又看了看他,“你……”
“时间不早了,我也回去休息了。”快十二点了,江铭不再逗她,把窗台的被子收下来,合上了窗户,“明天早上想吃什么?附近有几家不错的早餐店。”
“八宝粥和煎饼。”
“好,”江铭俯身在她唇上咬了一口,“睡觉别蹬被子,明天我喊你起床。”
确信他只是来和她换被子的,苏荷心情明朗多了,特别配合。
香软的小舌,像果冻似的,江铭吃够了豆腐,心满意足地扛着被子离开了。
苏荷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待脸上热度下去,把胸前散开的纽扣重新扣好,美滋滋地钻进了被窝。
清冽的薄荷香混合着洗衣液的清香,萦绕鼻尖,她很快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