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他是被门铃声吵醒的,两个保安穿着雨衣雨鞋,撑着雨伞站在院子里,扯着嗓子冲着屏幕喊话,“江先生,您家平层的窗户没关。”
“知道了。”刚刚睡醒,他的嗓子有些哑,咳嗽了一声,“帮我送一双女士的雨鞋过来,36码。”
“好的。外面主路积水了,您要出去吗?”
“嗯。”
“建议您避开文昌路,那里积水没过膝盖,许多车都抛锚了。”
“知道了,谢谢。”
疾风骤雨,好多花盆被吹倒了,靠窗的几株玉兰被雨水打折了枝头,凋败得垂着枝叶。
地上雨水泥水混作一团,他关了窗户,懒得收拾一地的凌乱,把脏兮兮的拖鞋踢掉,赤脚下楼了。
睡衣被雨水打湿了,他冲了个澡,套了身轻便的衣服,保安送来了雨鞋,江铭给了他两张百元钞票,便开车出去了。
天空黑沉沉的,雨疾风狂,小臂粗的树枝在风雨中左右飘摇,似乎随时可能被风折断。
小区北门附近积水太深,他按照保安的建议,避开了文昌路,绕道上了环城路。
还不到五点,平日车流稀少的环城路便汇聚了各式各样的来往车辆。
江铭一路踩着油门,在环城路上飞驰,进入市区,速度便不得不降下来了。
小城排水系统老旧,经历了一天的暴雨袭击,几近瘫痪。
尤其是市政府所在的老城区,多处内涝,轻则积水,重则水达一米深。
眼看着许多车在眼前抛锚,他压着车速,趟着水行驶,总算有惊无险地把车开到了市政府。
“我到了。”
短信发出去,很快收到回信,“这就出去。”
江铭诧异,看了看时间,还不到五点半,难得今天不死守规矩,知道提前溜班了。
勾了勾唇角,看到她的身影,江铭发动车把车直接开到了大厅门口。
苏荷急忙跳上车,“快走,快走。”
江铭看了眼后视镜,一辆黑色帕萨特正沿着弯道往上开,他识趣地下了弯道,“被领导看到早退会怎样?”
苏荷转动着僵硬的脖子,“没事呀,工资照发。你来的时候路好走吗?”
江铭转动方向盘,把车开出政府大楼,“一路漂过来的,诺,那辆白色丰田在我眼前熄的火。”
苏荷趴在车窗上看着躺在“河”里的轿车,叹了口气,“a市一下雨就成了水城。”
“你们整天忙得团团转,也不知道把排水管道给老百姓修好。”
“地下工程,看不到成绩,又耗工费钱,自然不是领导们的最优选了。”苏荷偏头看他,玩笑道,“不如江老板投资改建,回馈一下故乡?”
江铭轻笑,揉了揉她的脑袋,“当我是傻瓜么。”
苏荷低呼一声,“疼疼疼。”
江铭这才注意到她的不对劲,“脖子怎么了?”
“睡落枕了。”苏荷梗着脖子不敢再乱动。
“出息。”江铭训斥一句,调低了副驾驶的座位。
苏荷就势躺在座椅上,盯着他的侧脸,喟叹了口气。
江铭和她对视一眼,宠溺地捏捏她的脸颊,视线转回前面的路况,“你住的那片区域地势低,不知道车能不能开进去。”
苏荷警铃大作,“你想干嘛?”
“想把你卖了。”江铭看穿她的心思,嘴上这么说,却打了左转灯,把车开向她公寓的方向。
苏荷知他在故意自己,傲娇地哼了哼鼻子,掏出手机,刷新闻玩儿。
“脖子疼,还看手机。”江铭抽走她的手机,打开车上的收音机,“累吗?”
“不累,下午就翻翻报纸、看看文件。”
“不觉得无聊?”
“还好。”或许是从小练字磨出来的功夫,她耐性还不错,机关工作人员的“坐功”,她是达标了。“你下午干嘛了?”
“补觉。”江铭把平层花房进水的事同她说了,“等天放晴了,再买几盆新的。”
“先看看能不能补救,花草的生命力很顽强的。”
“麻烦。”
“侍弄花草原本就是精细活呀。”
“再给你养只猫,要不要?”
“不要,我讨厌养活物。”犹豫了下,她问他,“你会不会觉得我冷漠无情,不好亲近?”
“是又怎样?”
“……不讨人喜欢呗。”那些喜欢猫猫狗狗的女孩子似乎更容易令人亲近,相比之下,她这样对动物无感的女孩,便显得孤冷淡漠了。
“理会那些俗人做什么。”
苏荷弯唇,“你不是俗人?”
江铭挑了挑眉,十分得意的样子。
他像得了多大便宜似的,苏荷觉得好笑又温暖。
“性子冷淡没关系,别性冷淡就行。”
“流氓!”苏荷脸如火烧,羞愤地坐起身,在他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
“别闹。开车呢。”
她掐得手指头都酸了,他眉毛没动一下,苏荷超没成就感的,骂了一句“滚蛋”,郁闷地躺回座椅了。
每次挑逗完她,江铭的心情都很好,瞟了眼某只害羞的小猫咪,“想吃什么?”
苏荷背对着他,“吃什么都可以吗?”
“嗯。”
“麟瑞斋的枣泥糕和牛舌饼。”
“麟瑞斋在哪条路?”汽车晃了一下,不知是轧到了什么,江铭深深地踩了一脚油门,车子一阵轰鸣,卷起的水花溅得飞高。
苏荷不禁贴着窗户往外看,紧张地观察周围的水势,“不会抛锚吧?”
这么深的水,和开船什么区别,大概还有100米才能开出这条街,不晓得他的车撑不撑得住。
“不会。”江铭一手控着方向盘,一手把她从窗户上拎回座椅,“麟瑞斋怎么走?”
他语气笃定,淡定自若,苏荷提着的心莫名安定了,鼓了鼓嘴,“算了,突然不想吃了。”
“嗯?”汽车开出积水区,江铭奇怪地看她一眼,“怎么变主意了?”
“你不知道吗?女人都是善变的。”
江铭勾唇轻笑,方向盘转了小半圈,黑色轿车缓缓停在路边,“对付善变的女人,最好有备无患。”
人们常说,开车的人,眼观八方,果然不虚。
苏荷拉住他,外面还在下雨,而且,地上到处是积水,“我说着玩儿的,不要买了。”
江铭笑了笑,弯腰拿起脚边的雨伞,推开车门下车,“坐车上等我,马上回来。”
“哎……”苏荷来不及阻止,车门已经在她面前关上了,苏荷急忙打开车窗,不放心叮嘱他,“只要枣泥糕和牛舌饼,其他的都不要。”
依照他暴发户似的采购习惯,他很可能把她一年的糕点买回来。
“脑袋缩回去。”江铭微微皱眉,说完,大步朝街边的店铺去了。
苏荷老实地坐回座位,盯着雨中矫健的身影,小声嘀咕,“到底听没听见我说的啊。”
十分钟后,江铭拎着满满一提兜糕点回来了。
苏荷无语望天,就知道说了也是白说。
看着他湿掉的裤腿,她内疚又生气,“干嘛非要买,都说了是说着玩的。”
江铭把糕点丢给她,重新发动车子,“放家里又不会坏。”
苏荷拣出一枚枣泥糕,撕开包装,轻轻咬了一小口,甜香可口,酥的掉渣,“以后不要把我说的话太当回事。”
她吃东西特别斯文,一看就是教养很好,汽车缓慢汇入车流,江铭淡声开口,“我愿意惯着。”
苏荷耳根发热,故作淡定地继续啃糕点,半晌,终是憋不住笑出了声。
江铭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意识到她在笑什么,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吃你的糕点。”
“哦~”苏荷故意拉长音调,黑眸狡黠,笑意连连。
江铭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不让我尝尝么?”
苏荷把吃了一半的枣泥糕递到他嘴边,右手细心地在下面接着,免得酥皮掉到车上,“你不是不爱吃甜食嘛?”
江铭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饿了。”
“那你再吃点。”
苏荷再要喂他,被他拒绝了,“甜。”
“枣泥甜了才好吃呀,”他不吃,她吃,“回家摊煎饼给你吃,茴香鸡蛋,胡萝卜鸡蛋,想吃哪个?”
“茴香的。”
“好。胡萝卜和番茄、牛肉炖着吃。”
“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晚餐内容,不知不觉到了她租住的公寓附******日摆满小摊的街道积水漫漫,行驶过水势最高的路段,江铭寻了一处积水较浅的地方,越过路坎,停车熄火。
“赶紧搬家,真不知道以前下雨天你是怎么过的?”
“像他们那样啊,”苏荷下巴点了点车外踩着雨水往外走的邻居,从包里拿出备好的拖鞋,“喏,我带的秘密武器。哎,你干嘛?”
“穿这个。”江铭捞过后座的纸袋,拿出里面的粉色雨鞋,顺手把她的拖鞋丢进纸袋,“水里有碎玻璃怎么办?穿拖鞋趟雨水,没点生活常识。”
“我不爱穿雨鞋。”鞋子一股塑料味,苏荷嫌弃地皱眉。
“小区超市买的,将就穿吧。”江铭捏捏她皱作一团的小脸,“自己穿还是我帮你穿?”
苏荷自知拗不过他,不甘愿地换上鞋子,“你的雨鞋呢?”
江铭撑开雨伞,皮鞋大剌剌地踩进水里,“我不爱穿那玩意儿。”
“双重标准。”苏荷小声嘀咕,车门被人拉开,她跳进他撑着的大伞下里,被他圈着往公寓楼走。
楼下邻居大姐看到她,老远便冲她摆手,“小苏,别进去了,楼里停电了。”
“啊?通知什么时候来电了吗?”
“说是雷电击中了变压器,不晓得今晚能不能修好呢。我们打算去正阳路吃烩面,一起吗?”
苏荷这才意识到公寓附近许多商铺没亮灯,“我们在旁边粥铺喝完粥对付一下,不跑远啦。”
原本也没什么私交,邻居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带着儿子走了。
江铭捏捏她的肩膀,“家里窗户关了没?”
她出门前,特意确认过门窗,苏荷点头,“关了。”
“走吧。”
“去哪儿?”
江铭眉头深锁,“去我那儿,你打算黑灯瞎火住一夜?”
苏荷有点犹豫,“买几支蜡……”
话没说完,人已经被他半推半抱着带到了车旁,苏荷执拗地扒着副驾驶的车门,不肯上车,“我不想睡你那里。”
江铭冷笑一声,直接把她塞进副驾驶,“再作,我今天就把你办了。”
苏荷吞了吞口水,默默搂紧安全带,“……你家有吃的没?”
“饿不死你。”
车子启动,轮胎摩擦地面,溅起高高的水花,她听到路过行人的尖叫和恼怒的指责。
觑了觑驾驶座上某人的冷脸,苏荷干巴巴地开口,“路滑,开慢点。”
仪表盘丝毫未动,苏荷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不安全。”
江铭看了眼黑色毛衣上的嫩白手指,脚下松了几分,冷言冷语地道,“非让我添堵,你才安生。”
苏荷抿唇,手指扯着安全带,闷声道,“我就是不喜欢外宿嘛,而且,你那里的床太软了,上次我睡了一晚,第二天全身都疼。”
江铭鼻子哼了一声,一副看穿她避重就轻意图的表情。
“明天我就让阿文在院子里弄几只金毛。”
“养金毛做什么?”
“勉强装一装大尾巴狼,”江铭阴阳怪气的,“不然,岂不是辜负了你的想象。”
“……”苏荷手指绕圈圈,“新闻里经常报道欺骗女孩的渣男啊,以后你有了女儿,就理解我的顾虑了。”
“呵,”江铭冷笑一声,“我是渣男?你千万别给我生闺女,她要是跟你似的这么多事儿,我能一天揍她三顿。”
“野蛮!”苏荷秀眉微蹙,反应过来,重点不在他的教育方式后,红着脸道,“谁要给你生女儿。”
江铭哼了一声,没搭理她,苏荷莫名领会到一股笃定自信的意味,烦躁地蹬了蹬腿,转头看向窗外。
江铭被她气到了,忘了保安的提醒,稀里糊涂走了文昌路,中段还好,越往东走积水越深,经过座落于文昌路上的a市师范学院时,水位竟然高达车窗玻璃两公分,苏荷吓得急忙从副驾驶坐起来,望着前面抛锚的车辆,小声建议,“前面水位看着更深,我们到出去吧?”
江铭目视前方,脚下控制着油门,径直往前开。
“生气归生气,你看一看,前面那辆车半个车窗都没在水里了。”
“现在倒车,肯定抛锚。”江铭心里也没底,轿车底盘低,这么深的水位,他不确定这家伙能不能扛过去。
发动机卷起水花,发出呜隆隆的声响,苏荷感觉自己像坐在船上。
经过一辆泡在水里的银色轿车,苏荷喃喃道,“好像和我们的车一样。”
江铭这次回应得很快,“我们的比那个配置高。”
苏荷稍稍放宽了心,贵的话,性能应该会更好一些吧。
可是,为什么她有种祥的预感呢。
是因为他眉宇间的严肃凝重么?
江铭始终保持迅速行驶,脚下不敢松动半分,眼看还有50米就能冲出去,发动机突然轰鸣一声,他急忙踩油门,车子顿了几顿,发出大象吃水似的声响,吭吭哧哧地在水中爬行,坚持了大约十秒钟,彻底罢工了。
苏荷舔了舔唇,“怎么办?”
江铭解开安全带,捞过装着她鞋子的纸袋以及满满一兜的糕点,“放在这儿,天放晴了再处理。”
这辆宝驹算是功成身退,把他们带出了深水区,苏荷往外瞄了一眼,水面没过脚背了,“你在这里等我,我去里面给你买双雨鞋。”
江铭撑开伞下车,“鞋已经湿了,不碍事。”
“东西我拿。”苏荷很自然地把两个提兜从他手里顺过来,往胳膊上一挂,环着他的腰,笑嘻嘻地道,“这样都淋不到啦。”
江铭哼了一声,冷硬的嘴角松动几分,环住她肩膀的手臂紧了紧。
雨鞋发挥了很大作用,苏荷丝毫不用顾忌地面的积水,小粉靴在水里踩得啪啪响,见他左边肩膀有点湿了,忙把伞往他那边推了推,“我淋不到。”
江铭眉心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嗯”了一声,继续揽着她往前走。
行至小区门口,他把伞交到她手上,弯了腰,“上来。”
苏荷看了看他踩进水里的效果,没有废话,利索地爬上他的背,双手环绕着绕到他的胸前,把伞举得高高的,“沉不沉?”
“沉。”
苏荷不依,“你不按正常套路出牌。”
“嗯。”江铭把她往上颠了颠,他故意气她的,小身板一个,哪有几两肉,“可能还会把你扔水里。”
苏荷知道他是故意逗自己玩儿的,俯身在他脸颊亲了一口,“我自我保护惯了,一时间走不出自己设定的条条框框。不生气了?好不好?”
某位板着脸的大叔,坚持了五秒钟,十分没出息地妥协了,“再亲一口。”
苏荷嘴角扬得高高的,在他下巴狠狠嘬了一口,调皮地捏了捏他眼角泛起的鱼尾纹,“不生气了吧?”
她的小脑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江铭偏头呷住她的唇,香软的唇像果冻一样,拖着她的舌头吻了一番,才彻底松口,“不跟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