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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四章 墨列死了

墨列松开拽着酒壶的手,当啷一声,紫铜鎏金的酒壶坠地,酒当即洒了一地,登时飘起了满屋幽香。

只是那香里,带着几分清冷,也带着几分清冽,一时间,顶的墨暖鼻尖都跟着发酸。

墨列摇摇晃晃的擦着嘴,终于站定,从上到下的打量着墨暖,眼底的嘲讽渐浓:“墨暖,你为了你的弟弟,为了墨家,你丧尽天良干尽恶事,我倒要看看,最后你守得这个墨家,到底会变成什么样。”

墨暖黛眉微蹙,似是对这种咒诅不满:“你也是墨家的人。”

墨列轻笑一声,那笑中意味却让墨暖看不懂,一种轻蔑,一种嘲讽,一种让墨暖觉得自己无知的错觉油然而生。他说,“是,我的墨家,和你的墨家,不一样。”

“不要再说了。”宋怀予打断道,他一把拽过墨列:“我带你去看郎中,你撑住。”

墨列却一把将宋怀予的手打掉,他看着宋怀予:“你装什么?”

说完,眼中嘲讽更甚:“我死了,不是就再也没人能绊住这个女人的路了?这些年你明里暗里帮扶她这些,以为我不知道不成?”

他猛地一把推过宋怀予的肩膀,伸出手几乎要戳着他的脊梁骨一般,声嘶力竭的质问:“我爹爹养了你!!!可这个女人却杀了我爹!那个时候你在哪!你在干什么!你跟她从小青梅竹马,我也不指望你能一刀杀了她来报仇雪恨。你若从此与她一刀两断,我尚且敬你是个忠肝义胆的汉子,我墨列还认你这个兄弟,可这些年你又为何还与她往来!如今又来假惺惺的替我求情?宋怀予,你就是个伪君子。”

一句一句,饱含恨意。

墨列的眼睛瞪的大大的,瞳孔都因为鸩酒的毒性而变得有些涣散,可那恨意却十分了当。

他连气都开始喘不匀,却不断的挣扎这宋怀予意图搀扶的手:

“宋怀予,我就是要你眼睁睁的看着,看着我怎么死在这个女人的手底下,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和你的青梅竹马,琴瑟和鸣,恩恩爱爱!”一口鲜血,随之喷涌而出,喷洒在宋怀予的胸前,宛若一朵妖艳无比的花朵。

宋怀予一把扶住他,神情复杂,墨列的父亲是他的养父,墨列自然就是他的兄弟,二人明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

宋怀予深邃的眼中尽是痛苦,他看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嗓音都在颤抖:“别说话,我带你去看郎中。”

话罢,就要背起墨列,可他无论如何用力搀扶,墨列却仿佛坠入深渊的石头一样,有无穷无尽向下的力气,让他宋怀予拉也拉不起来。

墨列含着笑抬头,唇齿间鲜血淋漓,白的红的极为可怖,他阴鸷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墨暖。

墨列像一个地狱里的鬼魂在仰望人间一般,渗着极为阴冷的笑容:“墨暖,你就这么守着墨家,守着墨隽,好好守着,墨家有份大礼,等着送你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凄厉的笑声就这样回荡在空中,如鬼魅在高歌一般的肆虐。

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在墨暖面前咽了气。一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墨列的眼睛都死死的盯着墨暖,直勾勾的,淬出了毒意。

墨暖的眼底落着墨列最后的样子,一动也不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也是这样睁大了双眼,胸前尽是鲜血。

记忆中的那一双眼睛,也和现在重叠了起来。

墨暖努力的想要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却仿佛震天擂鼓一般扰得她头脑嗡嗡作响。

这是第二个人活生生的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而这两个人,都曾经是她真心敬爱过的亲人,骨子里流着相同的血液。她也曾怀着真挚的亲人之情、家人之爱,去对待他们。

也是他们,亲手打破了她对于亲情的认知,撕开了她对这个世界的破口。如今他们都死了,死在墨暖的身前,死在墨暖这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阴影,死在墨暖那被迫结束的美好温情幻想里。

如今,她竟也不知道,对他们怀揣了什么样复杂的情感了。

骨肉亲情,剥骨脱肉。

而一旁的宋怀予,只是低头跪在墨列的身畔,一言不发,留给墨暖一个看不透彻的背影。

墨暖几次欲张口,却不知道该解释些什么。解释自己没有想赶尽杀绝吗?可是京兆尹关押墨列数日都未收监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因为她特意通了关系,“交由她来处置”吗?

解释自己能放得下过往仇恨,也不记恨他害了绍酒的一条命,并在南海设伏自己吗?

还是解释一命换一命,她为绍酒报仇,为墨隽解决日后隐患是理之自然?

什么都解释不了。

她杀了宋怀予的养父,如今他的兄弟也死在了自己的面前。她终于在这一瞬间明白了墨列为何非要自尽,非要当着宋怀予的面自尽。

墨列用心何其歹毒,就是为了往后余生,一直让心魔不断地折磨着墨暖,让墨暖在宋怀予面前再也无颜,再也抬不起头来。

让她墨暖,在宋怀予面前,彻底变成一个十足的毒妇。

墨暖沉重的闭上眼睛,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一句话,能说的出口。

夕阳的光将墨暖的身影拉的欣长,一直到飞鸟还巢,夜凉如水,这个屋子里都静悄悄的,一言未发。

终于还是宋怀予先从一片沉静中先动了身,他将墨列的尸体打横抱起,回身一步一步向屋外走去。

他的表情极致冷漠,眼神中毫无墨暖的影子,目光放在前方,只有面前空旷的路和漆黑的夜幕。

与墨暖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的嗓音淡淡的,就像在跟一个再陌生不过的人说话:

“想必墨掌柜的宗族祠堂也没有准备墨列的牌位,就不劳掌柜的操心我义弟的身后事了。”

声音轻轻的,不见什么喜怒哀乐。

夜色中,飞鸟还巢,风吹树叶沙沙作响。五月的天气和暖给这漆黑的夜色带来一丝温意,远处大街上似乎熙熙攘攘,处处太平盛世,歌舞升平。

只有这一间屋子,冷的像永远吹不进一缕缕的春风,冻得人从心底里生出再也化不开的寒意。

一直到身后再无一丝一毫的动静,身后的那个背影也早已没了踪影,墨暖浓黑的眸子终于有了半点的流转,却看不出什么意味。

“好。”

调子轻飘飘的,荡在早已空无一人的墨列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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