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祂注视着我们
“白野之地种植的作物全部枯萎了，土壤变成了紫红色，原因不明。”
“教堂一队惩戒骑士在路过城北的海滩时失踪，有渔民目击海面曾出现山一般高的黑影。”
“未知魔物的血液污染了上游的河流，海默家族组织人过去排查，三天后他们的尸体在河水中被人发现。”
“……”
“昨天是入城人数最少的一天……呵呵，温格侯爵的报告有意思。哪天不是最少的一天？来这里的人很多，只是大部分人都死在路上了吧。”
卡拉家族的城堡里，彼得疲惫地放下手里的文件，在他的面前，厚厚的一摞报告文件整齐叠放着，纸页上红色的紧急处理印章触目惊心。
城里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但法侬城也真的是分不出人手了。
彼得唉声叹气，脑子里再次浮现起林缘临走前展示在天空里的图景。
“家主说的都是对的，北地的灾难正在越来越多。清理干净的荒野上重新滋生出了迷境，没有被历史记载的魔物不断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有时候甚至得请动三环术士才能成功封锁隔离。”
法侬城是北地最大的城市，各大势力驻扎在这里，城里还是能拿出几个三环术士出来的。但如今的形势就已经劣化严峻到了这种程度，以后呢？
会不会很快就出现三环术士遇到了都只能逃命的魔物？
彼得深深呼吸，心里无比怀念起家主还在城里坐镇的日子。
“家主去国都快一年了，就算是要处理首相的事务，现在也应该要回来了吧。”彼得喃喃自语，目光落在桌子摆放的白龙幸运饰品上，久久没有移开。
灾难越加频繁的现在，相对安全宁静的法侬城就如同黑暗中的光火，吸引着四面八方的人投奔而来。只是，作为这座城市的管理，卡拉家族以及其他贵族越发感到力不从心。
……
漆黑的夜空没有星，地上的街道灯火通明，人流熙攘。
尤妮卡贴着墙壁，躲在一条小巷的入口。
这位温格贵族家的千金大小姐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端庄从容。她脸颊发青，额头沁着汗水，一双丹凤眼紧张地打量着周围。
在她身后的阴影里，几位女孩挤在一起，漂亮的蕾丝衣裙褶皱变形，个个面色苍白。
“黛丝，你的煤球们还没有找到出去的路吗？”尤妮卡压低声音。
被问话的是队伍里的黄发女孩，她苦涩地从腰间解下一个袋子，露出里面迷你的房屋，桌椅茶壶都有。
“我豢养的小精灵一个都还没有回来，除去被商铺老板捉走的，走得最远的已经走出了街道，但之后我就失去了和它的联系，术法传回来的最后景象是一片漆黑。尤妮卡，街道外没有路。”
“尤，尤妮卡，我们还能回去吗？”一位女孩带着哭腔不安地问道。
能吗？
尤妮卡目光一暗，抿紧嘴唇。
街上的人来来往往，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声音男女老少都有，面容却只有相同的一张：
那是一张青春少女的脸。
尤妮卡记得她的名字，那是个很活泼的小姑娘，每次的茶话会上她总会笑着分享自己新做的糕点，但现在已经不在了。
诱人的香味弥漫在空气里，琥珀般晶莹的美酒从喷泉池里溢出，流淌在方砖路面上。
商铺里是大快朵颐的胖胖食客，老板的吆喝声和叫骂声混杂在一起，蒸腾升起的热气在街道上空描出了各种食物的轮廓。
热闹、繁华。
尤妮卡扯了扯嘴角，勉强提起精神，摸了摸同伴的头：“能的。家族很快会发现我们失踪，坚持到我父亲他们赶来，我们就安全了。”
几人无奈点了点头，此刻都悔青了肠子。
谁能想到她们只是在城外郊区踏青，竟也卷入到了灾难之中。
法侬城每天都会接纳大量的逃难者，许多人买醉在酒馆，关于灾难的传闻从早到晚都讲不完，灾难的种类细分出来更是能填满一本书。
迷境、魔物、潜渊者……而她们遭遇的却是最奇诡难缠的幻梦境。
据逃出来的幸运儿说，里面的东西超出常理，真的可能是假，假的可能是真，唯一能帮助自己存活下去的秘诀就是保持冷静。
越是恐惧，这里的危险就越是恐怖。
道理她们懂，但怎么冷静得下来！
“哒哒”
小巷深处的黑暗里伸出两条手臂，手掌撑地，紧接着更多的手臂争先恐后地伸出，巨大的恶意毫不遮掩地散发，一个庞然大物隐约就要现身。
“尤妮卡，是追击者！”
“走！”
众人面色一变，急忙离开小巷。
脱离了街道的灯光，黑暗里就会滋长出这样恐怖的追击怪物，不死不灭，几乎免疫掉她们的全部术法。
尤妮卡她们已经换了好多个躲藏点了，怪物也出现得越来越快。
所有人清楚，她们无法再逃避了，只能去街上寻求生机！
就在众人踏入街道时，一位戴着牛头面具的小贩推着推车悄然出现，他笑眯眯地摆出了各式各样的面具。
“几位小姐，买个面具吧。都是上好的皮揉制的，绝对贴合。”
几人心里浮现出强烈的死亡感，脸上汗珠滚落。
“谢，谢谢老板，我们暂时不想买。”黄发女孩结巴着说道。
“是我做的这些面具太差了吗？小姐看不上？”
小贩的语气冷淡下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黄发女孩，推车上的所有面具也抖动改变了方向，空洞的眼眶同时注视向了这边。
“不不不，老板的面具做得很好。只是我们姐妹出来玩，身上没有带钱。”女孩惊慌地摆着手回答。
小贩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小姐真会开玩笑，你这不是带了钱吗。”
说着，他的右手臂“嗖”地如面条般拉长，五指张开，抓向了黄发女孩的脸。
“危险！”
尤妮卡惊叫，猛地甩出护身的法具，瞬发术法！
但淡蓝色的护罩刚罩住女孩就被小贩的手掌击穿。
“咯吱”
女孩的脸就像是纸张般被轻易撕下，头上只留下了一片平坦的空白。
几人呆呆地看着小贩收下面皮，制作出相同面孔的面具，然后贴在了黄发女孩的头上。
“做好了，小姐感觉怎样？”
黄发女孩重新拥有了五官，她微笑着点了点头，小贩也笑了起来。
“客人满意就好。”
似乎是做成了生意，小贩不再纠缠众人，哼着不知名的曲调，推着推车慢慢离开了。
在小贩走后，黄发女孩挂着笑容，自顾自地走入了街道的人流里。
众人默不作声，感到心脏收紧，有些喘不上气来。
“各位站在我店门口这么久，是要进来吃饭吗？”
一个声音响起。
尤妮卡下意识回头，只见带着厨师帽子的男人咧开笑容，和善地朝着她们挥手。
一块不平整的案板摆在厨师的身前，赤裸的黄发女双眼无神地躺在上面，身体已经分成了几段。
而在旁边的铁钩子上，宛如复制粘贴般，一模一样的黄发女尸体垂着脑袋，挂在上面，整间店铺笼罩在淡淡的奇怪红色光晕之中。
尤妮卡胃里一阵翻涌，捂住干呕的嘴，二话不说拉着剩下的同伴赶紧逃离。
在这个奇怪的地方，她们这些被普通人顶礼膜拜的术士也如蝼蚁一样无力。
几个人尽量模仿着路人，小心翼翼地走在大街上，不和任何陌生人搭话，也不敢进去任何一间店铺。
能活下去吗，到了现在，就算是众人中实力最强的尤妮卡也没有了信心。
夜色渐晚，街道的商铺开始关门了。一个个路人无声无息地融化在了蔓延的黑暗里。
尤妮卡和同伴们依偎着靠在街道中央的喷泉池旁边，神色绝望。
“告诉父亲，城西两里外的紫莓园有幻梦境存在，里面是一条街道，所有的人都不是人，所有的商店也千万不能进去……”
尤妮卡眼角流淌泪水，一字一句地说，一条斑点小蛇盘绕在她的手指上，漆黑的眼珠里飘过一串串单词。
和她一样，其余几个女孩也激活了各自的血脉法术，交代着自己的遗言。
她们曾尝试了很多方法，但都没有能够离开这条街，她们也不知道自己的遗言能否传达给家人，但她们现在能做的事情也只剩下这个了。
灯光熄灭，除了微微发亮的喷泉池，街道上就只剩下了最后的一间屋子。
平遥服装店。
店里人影绰绰，忽然店门打开，一个腰肢柔软的女人带着几个人款款朝着喷泉池走来。
一，二，三……五。
众人心里咯噔一下，发现来的人和自己这边的人数正好相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客人，您定制的衣服就在这里了。现在穿，还是给您包装带回去？”女人言笑晏晏。
“我的就现在穿吧。”
顶着少女脸的男人开口说道，他伸手抓向靠得最近的女孩的头发，手腕一抖，后者脸上带着极度的惊恐，身体就像放了气的气球，陡然干瘪。
男人拉开皮囊，身体钻入其中，转眼间就变成了女孩的模样。
“嘻嘻，我的也现在穿吧，打包怪麻烦的。”
又一位女孩被抓住，步入后尘。
尤妮卡无力地看着同伴陆续死亡，在女人出现以后，神秘的力量就封锁住了她们的血脉。
很快，喷泉池边上就只剩下了两个活人。
“客人想要打包？”女人问道。
被称呼的客人手指捏着下巴，有些犹豫。
他伸出手，摆弄尤妮卡如同摆弄玩具，里外都仔细检查，这让尤妮卡羞红了脸。
“我定制的是男的，这里为什么只有女的？”客人不满意地说道。
“定制也可能出现意外的，契约上第一百一十九条有写，还请客人包容。”女人歉意回答。
客人无奈点点头，“行吧，我就先将就着穿。下次别忘了。”
他伸手抓向尤妮卡的头发，天旋地转的眩晕感立刻涌上尤妮卡的脑海。
“再见了，父亲。”
“父亲？”
就在尤妮卡绝望地闭上双眼时，一道她无比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眼前。
是我的错觉吗？
尤妮卡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却看见温格侯爵冷着脸，浑身蒸腾着银白色的光芒，离地漂浮。
那光芒温暖而强大，迫得客人收手遮住了脸，女人低下了头，周围沉凝的黑暗也退缩了十米有余。
她的父亲竟是如此强大吗，尤妮卡震惊地仰望，像是头一次认识了自己的父亲。
“妖魔邪物，敢袭击我的女儿，在幽冥的死狱里忏悔吧！”
温格侯爵抬起手，狂暴的法力轰然爆发。虚空震动，直径数十米的幽冥色大蛇钻出，血盘大口将客人、女人及其不远处的平遥服装店一同吞噬。
温格侯爵面无表情地看着法术轰炸后的大坑，拂手将自己的女儿和另一个幸存者放置在了大蛇上。
随后他手指在眉心一点，再度激活了引灵法。
远在国都的林缘似有所感。
“最近借力量的次数变多了啊，法侬城那边的环境恶化了这么多了么。”
林缘眼里若有所思，响应了远方的请求。
不过一点力量，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实在不值得一提。
银白光芒驱开黑暗，在温格侯爵的面前打开了一道门扉。
温格侯爵最后忌惮地看了眼浓郁的黑暗，踩着大蛇，穿门离去。
良久。
“唔，你说我为什么要放他们走？”
“你是傻子，你不会懂的，反正听我的就好啦。”
黑暗蠕动，狠狠吞噬了最后还发着光的喷泉池，表达自己的不满。
虚空里响起轻笑，隐藏在喷泉池子里的雾气淡化离去。
祂是雾河，和追随深渊的那群傻子可不同。
刚才那老术士的实力很一般，可他后台很强啊！
那银白力量的主人祂曾经照过面，位格和祂的尊主迷失之雾可是同一层次存在，同是这片星河的柱神！
无论如何，总要卖祂点面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