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 地动灾年

温格侯爵在将女儿送到家后，就猛地吐了口血，面色发白地昏倒在地上。

这把尤妮卡等人吓了一跳，整座侯爵府邸也进入了紧张状态。

所幸，得知幻梦境变故，彼得放下了手头的所有工作赶了过来。一番检查，终于确定温格侯爵只是引灵法使用了太久，血脉力量透支了，只需要好好修养就行，所有人心里的大石头这才落了地。

“没想到灾难竟然已经蔓延到了城边！尤妮卡女士，近段时间就请你不要出城了，我会和古蛇教那边联系，合作去确认下紫莓园现在的情况。”

临别前，彼得极为严肃地叮嘱。

尤妮卡连连点头。

还主动出城？经此遭遇，就算是好闺蜜亲自来邀请，她也绝不会同意了！

几周后，一支由神父和术士组成的精锐小队走出了城门，顶着风雪，一路向西来到了紫莓园。

现场尽是裸露的岩石和堆积的冰雪，那些能够盛放在严寒里的漂亮紫色花朵全都没有了。当然，那恐怖的幻梦境也没有留下一点踪影。

小队将仔细调查的结果带回了城里，正处理公务的彼得眉头舒展了一些，而默默关注调查进展的尤妮卡也长松了口气。

就当之前的是场噩梦吧。

尤妮卡心想，决定迎接自己新的生活。

她来到了常去的一家餐厅，叫上了同样死里逃生的另一个女孩，两人点了满满的一桌菜，准备告别过去。

“黛丝她们是好女孩，我们会永远记得她们的。干杯！”

“干杯！”

从不喝酒的两人这一次喝了个烂醉，喝到夜色渐晚才各自分别回家。

坐在微微晃动的马车上，也不知是不是醉酒的原因，路过城门时，尤妮卡突然感觉前方的几张面孔看上去很是眼熟。

“停！路易斯，前面准备出城的是什么家族的人？”尤妮卡挣开疲乏的眼皮，让车夫赶紧拉住了缰绳。

“大小姐，好像都是您举办茶话会经常邀请的朋友。伊莉莎、海伦……不过说来也挺奇怪的，这几人怎么现在还要出城去呢，真是太急了，晚上城外的危险可要多得多啊。”

路易斯每喊一个名字，尤妮卡的酒就醒了一分。

她撩开窗帘的手指微微颤抖，那些名字她再熟悉不过，都是不久前她还在饭桌上怀念的朋友。

可她们不是已经死了吗，她们已经死了啊！她们的家族还举办了盛大的葬礼呢。

尤妮卡看了看路易斯，后者表情正常，完全忘记了自己曾驾车带着她参加过死者们的葬礼。

城门处，几辆马车带着货物有序地通过。似乎是察觉到了尤妮卡的视线，驱车的女孩转过头，手指卷着鬓发温柔地笑了笑，而车上遮盖货物的麻布被风吹起了一角，露出了一具具如衣服般折叠好的尸体。

其上惊恐的表情栩栩如生。

尤妮卡“啪”地关上窗帘。

车队的车轮声远去、消失，车厢里的心跳“扑通扑通”始终难以平复下来。

……

地震越来越频繁了。

圣邦议会的灯长明不熄，赈灾的法案加班加点也处理不完。

每天都有巨量的物资调运出了仓库，有的发到了灾民的手里，有的已经没有了灾民接收，就连村镇都消失在了大地上。

某一天，整片大地突然震动起来，其剧烈程度、波及范围可谓前所未有，一时天翻地覆。

号称无暇的希雅广场上留下了数条长达百米的地裂缝，那恢宏的圣煌大教堂悬挂了百年的铜钟掉在了地上，发出响彻全城的声响。

希雅圣邦还没来得及调查大地震的源头，一份送往国都的加急情报就震住了所有的官员。

底格德帝国亡了。

一个毗邻圣邦，面积、人口和历史都不输给圣邦的古老国家，随着这场波及范围不知多广的地震就这样悄然化为了历史的烟尘。

一波又一波的人前往调查，但底格德帝国的国土上只有散不去的浓雾，调查员们也相继失踪在了迷雾里。

圣邦唯一的收获是一串刻在土地上的神文，组合起来就是“雾河”的意思。

“魔神雾河毁灭了底格德帝国。首相，你说我们人类在神魔的眼里到底算是什么呢？”夕阳下，王子伊洛迷茫地捏紧手中的信文。在这宛如天灾的神魔伟力面前，一个国家竟也和个人一般脆弱。

“殿下不必妄自菲薄。有位朋友曾和我说过，人类才是这世界上最大的奇迹，我很赞同。神魔有着祂的崇高，但我们人类也有着未来无限的可能。”林缘说道。

“无限的可能……你的朋友真是位了不起的哲人，如果有机会，真想和他见一见。”伊洛面露惊讶。神魔在世，能够说出这种话的人，寻遍天下也少有了。

“可惜，这位朋友我也不知他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林缘摇摇头，颇为感慨。

伊洛也惋惜地叹了口气，但随即，更大的好奇出现在他的心里：“首相，难道你经常来这块空地，就是为了等待那位朋友回来？”

“是的。”林缘没有否认。

伊洛所说的空地正是之前时英和那苍白手臂一起失踪的地方。曾经，他完全失去了时英的踪迹。但随着时间流逝，他心里的一种感觉越来越清晰。

或许这位适应星主从没有离去，祂只是以某种他暂时还不了解的形式存在于他的身边。

“也许某天，他会回来，到时我会把他引荐给殿下。”林缘说道。

“好！”伊洛的脸上久违地露出笑容，“对了，今早，晨伊教皇托人第三次来邀请您了。继续拖延吗？”

“不。教皇应该也察觉到了混乱的异常高涨，有些事也确实拖不得了。这样吧，我随后就去大教堂一趟。殿下也不必太过担忧，魔神雾河固然可怕，但希雅圣邦也在崇高古蛇的目光之中呢。”林缘回答，他的话也让王子的脸色开朗了许多。

当载着林缘的马车出现在大教堂的门口时，早有准备的修女们抛撒起漫天的花雨，唱诗班的女孩们齐声唱起了圣歌。

现场到处光明神圣，路过的人不由得惊讶驻足，当他们看见马车上显眼的白龙徽章时，心里纷纷释然。

原来是拯救了圣邦的首相大人，难怪就连教会也这么郑重。

“谁能想到圣邦竟诞生了一位六环术士？神明眷顾也不过如此了吧。”

负责此次接引的正是来自法侬城分教堂的哈米主教，他目光复杂地望向前方下车的俊逸青年，心里庆幸不已。

如果当初他真的执意与林缘为敌，恐怕现在坟头草都几米高了吧，更别提还得到教皇赏识，升任枢机主教了。

脑海里快速闪过过往记忆，哈米不敢怠慢，脸上挂上了平生最热烈的笑容，匆匆地赶了过去。

“哈米主教？原来你还留在国都啊。这次带我去见晨伊教皇的人就是你吗？”林缘笑着开口，没想到还能遇见熟人。

哈米嘿嘿地赔笑，也没有摆一点枢机主教的架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开始尽心尽责地带路。

穿过了许多房间、甬道，哈米停下了脚步：

“林缘首相，接下来的地方只有您可以前往了，教皇就在前面的圣谕厅里等您。”

林缘点了点头，没有犹豫，踩着松软的天鹅绒地毯，推开了道路尽头的门。

空旷的房间里没有桌椅等物品，四周的墙壁上雕刻了天使、鲜花、信徒等壁画，而房间的中央只有一尊高达十几米的无目古蛇圣像。

头发花白的教皇跪倒在圣像的身前，虔诚地祈祷：

“伟大的主啊，您的国、您的子民正在遭受邪魔迫害，请您赐予您卑微的信徒以力量，驱逐黑暗，让光明照耀大地，照耀众生。”

许多细微的光点从圣像里飘出，融入了教皇的身体。

但林缘却看穿了光辉后的实质。

教皇的体内盘根错节着恐怖的伤痕，那些光点尽力地修补弥合，可终究杯水车薪，只是勉强续住了教皇身体的生机。

是之前和堕落国王的战斗么。

林缘眼里闪过了然，引渡古蛇力量上身，教皇显然付出了外人难以得知的巨大代价，最直观的就是教皇衰老了几十岁的面孔。

察觉到房间里来了人，晨伊念完了祷词，起身看向了林缘，浑浊的眼里投射出了无比锐利的光：

“这个世界已经被终极恶魔的爪牙盯上了，毁灭不可避免。我可以引渡主的光辉让世人提前去往天国，但这又会违背主的教义，被迫去往天国的人注定永远得不到安宁。林缘首相，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你所说的爪牙是指那些迈入了神域的邪物？”林缘问道。

“是的，就各地主教传回的调查消息，已知活跃的就有从属迷失之雾的雾河、折光之镜，从属深渊的迷离者、失智梦乡、重叠廻途。底格德帝国的消亡不是个例，在这大地的远方，很多国家早就成了废墟。”晨伊无奈地说道。

这也是他想到了如此极端方法的原因。相比起享受不了安宁，死在邪神魔物手里的人，他们的身体与灵魂都会在混乱中疯狂，直至彻底消亡。

但以神的力量来直接裁决一个国家的生死，即使贵为教皇，晨伊也自觉承受不住，所以他想到了林缘。也只有在这位史上最强的术士面前，他才能稍微倾述出积压心底的想法。

林缘能感受到眼前老人藏在心里的巨大恐惧，他仰起头看了看古蛇的圣像，而后平静地看着老人说道：

“让神的归神，人的交给人吧。便是灾难如此多的现在，人们依然对圣邦有着信心，对生活有着信心。相信人类，也相信他们能够创造出奇迹。只需给他们一点点光。”

晨伊盯着林缘年轻的面孔，突然，他失态地瞪大了眼睛。

只见皎洁如同月光的银白光芒透出了林缘的身体，那光并非任何的法术，而是奔流不息的血液，无比澎湃，无比鲜活。

血如神火，这位圣邦最强的术士竟已在不知不觉中迈向了神明的领域！

“你！你……”晨伊指着林缘，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难怪，难怪即使是面对古蛇的圣像，眼前的男人也不曾流露出半分的自卑。

“我会出手，也请教皇协助。至于混乱与秩序谁会取得胜利，就让时间来见证一切吧。”林缘说道。

古蛇圣像静静地飘落光点，晨伊出神地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也不知林缘何时离开。

他布满皱纹的脸忽然笑了起来。

是啊，根本没有必要那么急，他们能做的还有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