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我们也留下
三叔搓了搓手，似乎有些拉不下脸来。
但一想到自己辗转反侧，这的确是个最好的办法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宋姑娘，老汉我一辈子住在青云村。没读过什么书，但年纪大了，见的人也多，经的事也不少。”
“宋姑娘，我一看见你，就知道你是个了不得的人。”
宋清寒心里微微一动，却并没有说话，依然平静的看着村长。
“我想着，要不是有你，咱们这一村的人只怕都死绝了。我想着，要不送宋姑娘来当这个村长吧？”
宋清寒差点没把口里的茶水喷出来，难道这就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下雨天有人送伞，这未免也太心想事成了吧？
“村长，这不合适吧。我才十五岁，而且还是外乡人。无缘无故的，哪有让我做村长的道理。”宋清寒客套道。
“宋姑娘就别客气了，我们村子里本来也没这么多讲究。”
“村子里的规矩，我老了本来也该卸任了，寻找另一个人当村长。”
“可我看村子里，再也没有比姑娘更合适的了。”
“至于不是本村人，那也无妨……宋姑娘若是愿意，不就是咱们村子里的人了么？”
三叔显然有些不好意思，古代不比现代，所有人都讲究一个落叶归根。寻常百姓，在村子里都是要住一辈子的。
这好端端的，要人家改了户籍，住进自己村子里来，任谁都不会随便同意的。
“这事以后再说吧。”宋清寒也没一口答应，她是外人，就算对村子里有救命之恩。
现在人人都感恩戴德，时间长了，恐怕只会嫌她多事。
“我们一家原本是逃难出来的，村长不嫌弃，我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
“当不当村长，以后再说。”宋清寒站起了身，看三叔还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忍不住笑道，“三叔放心，我不会忽然跑了的。”
有了她这句话做保证，三叔果然放下心来，还特意带着宋清寒出门，“咱们村子虽然偏僻，但在大山里，风景还是极好的，姑娘多转悠转悠。”
“因为有喜事，村子里要杀猪吃呢，这也是多亏宋姑娘了。”三叔拄着拐杖，跟在一边絮絮叨叨。
“那可是好事，的确热闹。”宋清寒附和着。
两人一出来，就看见外头的人果然欢天喜地的看着她，一个个眼神里都是感激。
这个时候的人淳朴，又因为山神的传说，对她更有几分敬畏。
“周婶子呢？”宋清寒忽然问道，自己醒来之后，怎么没见周承运。
“啊，她在后头织布呢。”三叔道，“周小哥也在，陪着她娘一块，可真是个孝顺孩子。”
织布？
宋清寒有些奇怪，她倒是记得，周婶似乎的确很会织布，当时握着一把稻草还硬说是自己织的布来着。
“我去看看。”宋清寒有了兴趣，顺着三叔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在寨子后头有一架织布机。
织机就放在走廊下，面容清丽的夫人踩着织机，神色温柔而平静。
周承运靠在廊柱上，不远不近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山雾皑皑，看着眼前的一幕，宋清寒的脚步都轻了下来。
“周婶织布可真熟练，以前必然是个手巧的织娘。”宋清寒站在周承运身边，有些羡慕。
“她织了很多年的布，最有名的是织飞云锦。”周承运难得没和她斗嘴，微微的点了点头。
云锦？那东西就算是在现代，可都是寸锦存金的东西。周婶眼睛都看不见了，竟然会织这个？
两人说话的声音虽然低，但周婶眼睛看不见，耳朵却灵敏，对宋清寒招了招手，“清寒啊，你来了，看我织的布好不好。”
宋清寒快步走了过去，站在周婶背后仔细看了看。简陋的织布机上，指出来的绸缎颜色素净，但却流光溢彩，并不黯淡。
宋清寒忍不住赞叹，“婶子真是好手艺，这么简陋的地方，您织出来的布，都这么好看。”
“真有这么好？”周婶忍不住高兴起来。
“我许久没有摸过织布机了，灾荒年岁，连饭都吃不饱，织布更是奢望了。”周婶停下了手，笑容平静，“我眼睛虽然看不见了，但这里肯定山清水秀，是个好地方。”
“早上起来，还能听见淅淅沥沥的鸟叫声。让我想起从前，带着承运住在后院，也能听见外头传来的鸟叫声。”
宋清寒有些错愕，眼前的妇人说话条理清晰，哪里看的出来半分的疯癫，分明和常人无异。
“娘要是喜欢，我们就住在这里吧。”一直默不作声的周承运走过来，按住了周婶子的手。
“当真？不必再逃了么？”周夫人欣喜。
“是，我们先在这里住下，日后……再说吧。”周承运点头，看着自己的母亲，眼神也有些恍惚。
许多年了，母亲的神智恍惚，很少有这样安然镇定的时候。
宋清寒依然很乖觉的没有说话，她无意打听周承运的过往。有秘密的人，都知道有些秘密永远无法和人共享。
“你听了这么久，听够了？”周婶子继续踩起了织布机，周承运确定她听不见了，这才皱眉问道。
“这话说的，不该听的我可一句都没听见。”宋清寒当即反驳，“我来找你，本来是想说我打算留在这村子里。没想到你也要留在这儿，真是太好了。”
“你做了这么多事，不就是为了留在这里吗？”周承运嗤笑。
“你……”宋清寒简直被噎了一下，好一会儿才翻了个白眼。
也是，别人不知道，周承运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她杀了这里的绑匪，又费劲艰苦将村子里的人给救出来了，可不是真是为了做好事。
乱世如飘蓬，就算逃往湖州府，等着她面前的也不知道是什么。
这村子与世隔绝，可是与湖州府的距离又不算太远。偏僻避世，却也和外界相通。
这样好的地方，宋清寒一开始也没打算放过。
“彼此彼此，你不是也打算留在这么，也不枉费你做了那么多事。”
“对这个村子里的人来说，我们都是外人。”
“救命之恩说的比天还大，但时时看见恩人在面前转悠，这份感激时间一长，说不定也变成不耐烦了。”
“说到底，我们才是同伴啊，对不对？”宋清寒一脸诚恳的说道。
“你说的挺有道理，不过这些话，我一个字都不信。”周承运不置可否，翩然走远。
“宋姑娘，村子里要杀猪了，村长要你去看呢！”
要不是翠萍忽然出现，宋清寒简直恨不得冲过去踢他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