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浮生
正是阳春三月,杏花粉嫩娇小,含羞带怯,迎枝绽放,其间冒出两三枝青翠,远远望去粉白一片。
阳光微熙,不似夏日的炎热,温温柔柔地落在行人的脸上,平添一股宛若仙境的朦胧感。
齐雁云是第二日一早进的城。
他昨日头脑一热,不到半日便赶到了及第城,那会儿才将至傍晚。
行至城门,他坐在马上,又临时生了悔意,望着近在咫尺的城墙犯了犹豫。
他不知道那阮家小女是什么样子的,听父母说,他二人差了三岁,如今她就只是个十三岁的奶娃娃,他这个心不甘情不愿的未婚夫突然出现,会不会吓到她?
说起来他倒是见过阮伯父家的大女儿,举止得体,容貌端正,看向他时总是带有一番长姐的温柔,是个典型的大家闺秀。
想到这儿齐雁云皱了皱眉。
大家闺秀没什么不好,他很喜欢那阮家姐姐,温温柔柔的。
只是万一那阮妧妧也是个大家闺秀,怕是不会喜欢他这等江湖人士,毕竟走江湖可不像在书房里琴棋书画,那过得可是提心吊胆的生活。
这种日子,于他而言是潇洒肆意;于娇阁小姐而言,就是受苦。
胡思乱想一通,齐雁云决定第二日再进城,遥遥看她一眼便走,回去随便编个理由说就是不对眼拒了婚事,别耽误了人家姑娘。
他调转马头离去,在城郊的树林里随便找了一些果实果腹,又寻了棵舒服的树睡觉。
一觉醒来,顶着树林阴影中的残阳起身,这才慢悠悠地骑着马进城。
齐雁云生得一副好样貌,一进城便惹得街头的姑娘频频侧目,面露羞赧。
少年身姿挺拔,牵着缰绳懒散地走在道上,肆意慵懒。
他如雪的肌肤暴露在阳光下,未见半分杂色。眉眼深邃,山根挺立,如画中沟壑,棱角分明之际又自带浑然一体的朦胧。
一双桃花眼斜斜地搭着,露出黑玉般明亮的黑眸,轻轻一扫便能让怀春少女心思萌动。
他随意寻了个摆摊的婆婆问路,那婆婆瞧他好看,笑吟吟地指路,他便也眉眼弯弯地笑着答谢。
这一笑,又不知勾走多少姑娘的芳心。
而罪魁祸首浑然不知。
齐雁云问到阮府的位置后,笑着谢过婆婆后正打算离开,走到一半又突然折返回来。
“阿婆,你知道那阮府的小姐叫什么吗?”
婆婆年事已高,心思倒还活络,她一听他问人家姑娘的名姓,浑浊的眼睛也盖不住其中的精明。
“来提亲啊?”婆婆笑道。
齐雁云一更,认真想了想,提亲也算不上,毕竟他俩已经有婚约在身了。
“婆婆怎么知道?”他笑着承认。
婆婆笑着横他一眼,“我当然知道的啦!那阮家的小娇娇啊,在我们这儿可抢手得很呢!”
哦?
齐雁云意外地挑眉,“此话怎讲?”
婆婆放下手里的活路,瞪大眼问他:“你见过那小娇娇没有噻?”
齐雁云坦诚地摇头:“没见过。”他确实没见过,这次便是来见她的。
“那小娇娇呀,生得又漂亮又可人,水灵灵的,是我们城最好看的姑娘了!她家里又是书香门第,听说她爹,在朝廷当大官呢!肯定有不少人想攀亲呐!自打她满十岁,那提亲的人都快把她家门槛踏破了,有富商,有江湖名门,那阮老爷硬是一个都没答应。过两年她就满十五了,怕到时候啊,提亲的人更多!”
婆婆说话带点口音,齐雁云勉强能听懂,她夸起那阮家小女的时候,眉飞色舞的,好像她是自己的孙女一样。
“阿婆,那阮家娇娇,有你说得那么好吗?”
婆婆嗔他一眼:“那是当然,那孩子来我这儿买过一次荷包,我看着喜欢得紧。也不知道那么好的姑娘,以后会跟了哪个小子……”
齐雁云揉揉鼻尖,掩去面上的那点不自然。
听婆婆这么一说,他头一次觉得,自己那不靠谱的爹做了件好事。
心中的期待蹦跶着滋长,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她了。
“不过小伙子啊,你这去提亲,怎么空着两只手?那其他人家去提亲,可是把什么好东西都拿出来了诶!”
齐雁云顺着婆婆的视线看了看自己空空的双手,确实不太合礼数。
他凑到婆婆的摊子上看了片刻,最后挑中一个月白色的荷花,梨花纹路,拿起来晃晃:“婆婆,这个多少钱?”
“十文钱。”
齐雁云从怀里翻出十个铜板,放到一旁用来装钱的小罐里,捏着荷包粲然一笑:“这个便是我的聘礼。”
“哎哟,这怎么行的啦?去提亲不能这么寒碜呐。”
“心意到了就好,这别样的礼物,说不定那姑娘还会对我另眼相看。”
他收了荷包利落地翻身上马,全然不顾婆婆的劝阻,扯着缰绳朝婆婆喊:“对了阿婆,你还没告诉我阮家姑娘叫什么呢?”
婆婆一时无语,瞥他一眼,心中连连啧声。
这么俊俏的小伙子,可惜抠门又小气,估计是不能成事咯。
“阮家娇娇唤做今月。”
今月。
阮今月。
齐雁云勾唇一笑,策马离去:“谢了阿婆!”
阮今月,阮妧妧。
他记得她的长姐好像唤做明月,阮伯父取名还真是有趣。
今朝圆月明时缺,坐看闲云归野鹤。
转眼他已走到阮府附近,想来府内种了不少杏树,他还没走近,远远便能瞧见杏树的枝桠长长地伸出来,落了一地残粉。
他停在那杏树下,足尖一点,身姿轻盈,转眼就上了那灰黑的围墙,藏身在一片杏花疏影中。
下边有一汪弯弯的小泉,杏花飘零入水面,随风波荡,离了树枝,又转而投入荷叶的庇护下,颇有点那红杏出墙的意味。
齐雁云恣意地靠在树干上,耐心等待他想见的人。
这里估计是阮府的一处水榭,他刚刚上来的时候看了看,阮府很大,典型的江南林园,像这样的地方,不知还有多少座。
他也不确定一定能遇到阮今月,只是他莫名地靠在这儿就不想动了,阳光不骄不躁,惹得他一阵睡意。
既如此,便将一切交给天命吧。
能不能遇见,就看他们有没有缘分。
不多时,他竟沉沉睡去。
许是沐浴着阳光,周身太过温暖,他不由得放松了身心,鼻尖嗅着杏花的清香,他这一觉睡得十分踏实。
“小姐,小姐,你快来!”
“来了来了,听眠你别抢我的手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