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时衔月心
此日一早,晨晓尚未穿堂而入,青翠林间鸟鸣一片,清晨吵闹又静谧。
阮今月起了个大早,卯时未到,便急匆匆赶去了药店。
她去的时候同济药店刚开门,负责开门的小童正把门板挪到一旁靠着,做完事回过神,便见她的身影立在门前。
来者是客,小童连忙招呼她:“娘子来得真早,今早寅时才到一批新药,娘子可是要抓药?”
阮今月戴着顶幕蓠,看不清容颜,她微不可查地点点头,轻声道:“正是。小郎君,贵店可有藏木一药?”
听她来抓这药,小童脸色一变,惶恐道:“还请娘子稍等,此事须得请示我家师父。”
阮今月也不着急,她来之前就知道,这药,不是那么容易买到的。
“小郎君且去请示,我不急。”
“诶,娘子先进来坐着吧。”
小童将她迎进药店,微微朝她躬了躬身,转身跑进内堂。
一入药店,清香愁苦的苦药味涌入鼻尖,是草药的味道。
阮今月虽不喜喝药,觉得那东西哭得遭罪,可是这草药的味道,她却是极其喜爱的,每每进入药房,沐浴在满屋的草药香中,她都觉得无比的安心。
约莫是她自由学医的缘故吧。
虽然只学了个皮毛,比不上见多识广的老大夫,但她贵在多看多问,潜心研究医术,敢于动手给府上的下人问诊。
如今掌握的医术,不虽能做到妙手回春,对疑难杂症游刃有余,但日常里的小病小痛、解毒施针,于她而言,也是信手拈来的事。
如今药堂里没人,她没打算坐下,就着面前的药橱随意看了看都有些什么药。
芍药,气苦,平,无毒。主治邪气腹痛,除血痹,破坚积,寒热疝瘕,止痛,利小便,益气。
冬葵子,气甘,寒,滑,无毒。主治五脏六腑,寒热羸瘦,五癃,利小便。久服坚骨长肌肉,轻身延年。
……
阮今月一边扫过那些草药的名字,一边在心中默它们的气味和作用。没想动这里竟然有那么多药,有些她只在医书上见过,她家的药房里可没这些。
她今日要来抓的药,除了几样常见的,最特殊的便是那藏木。主治活血化瘀,疏通筋骨,但有剧毒,少少几叶,便能轻松毒杀一人。
故若要作药用,需得配置其他草药调解它的毒性,才能服以药用。
据传数十年前,皇帝的爱妃便被这味药毒杀,偏生查不出凶手。爱人悲逝,无处追凶,皇帝大怒,下令日后藏木一药,每一笔的进出,都需登记在册,交由官府查验。
此条律令一直沿用至今。
阮今月出神期间,小童带着药店的掌柜去而复返。
“小娘子,可是要用藏木一药?”掌柜年过古稀,已是高龄,鹤发苍苍,却依然神采奕奕,身子骨爽朗。
阮今月回过神来,屈身福礼:“正是。”
“小娘子要将藏木用在何处?要取多少?”掌柜的翻出登记的册子,依着惯例询问。
“家中表亲中毒,需得藏木作解药,用量不是很多,三钱便可。”
掌柜的突然停住,略微浑浊的双目紧盯住她:“听小娘子的口音,不像是扬州人。”
及第城挨着苏州,说的是吴侬软语,阮今月音调偏软糯婉转,带着江南的悠长温婉,潮湿粘腻。
而扬州虽也说的是吴语,但二者发音间略有区别,常的人许是分辨不出来的,可掌柜的见惯了五湖四海来的人,熟听各方方言,细小的差别在他这儿都能清晰辨认出,是以阮今月才说几句话,他便能断定她不是扬州本地人。
阮今月一愣,并未隐瞒,隐瞒了怕是更不容易取到藏木:“是,我来自及第城,一路北上进京参加长姐的婚宴,途径扬州,念着表亲在此,便停下来登门拜访。不料我那表亲姐姐突然中毒,需得这藏木一药作解。掌柜的若是不放心,登记之后可随送至及第城官府,核查我的身份。”
掌柜的了然地点头,松了口气:“小娘子不必如此严肃,不过是例行询问罢了。不过核查一程,是避免不了的,你且将名姓家宅地址写下,待小童给你包了药,就可离去了。”
阮今月颔首应下,再一福身:“多谢掌柜的。”
登记取药一套下来动作很快,阮今月离去时药堂陆陆续续有人上门看病,走出药堂,原本冷清的街道也热闹起来,俨然一副安居乐业的太平盛世。
药堂内小童正忙着招呼病人,却见掌柜的在那处发呆,他甚是疑惑,师父少有走神的时候。
“师父,可是有什么不对?”他见他捧着那名册查看,便以为是阮今月的身份有问题。
“无事。”掌柜的摇摇头,盯着阮今月离去的方向喃喃道:“她竟是阮家的人……”
“什么?”小童没听清。
掌柜的却突然眼里,轻声呵斥他一声:“还不快去熬药!”
阮今月提着药包,慢慢走回客栈。
药已经取到了,解药她很快就能配出来,但是她是摸清楚葛娘的底细再给她解药,还是先给她解了毒再细细询问?
不过葛娘的私事,也与她无关,她没必要将事事都弄清楚,知晓太多,终究不是件好事。
眼下天气转好,虽时可以启程,她可以耽搁,客栈里的那些考生却耽搁不得。她还是快些将葛娘的毒解了,随后收拾收拾,离开扬州城为好。
葛娘之后要做什么,便与她无甚关系。
阮今月拿定主意,步子不由得迈大了点,恨不得立马回到客栈配解药,今晚就启程北上。
“诶,你们听说了吗?武剑山庄的苍吟剑被盗了。”街边的茶坊忽然传来几阵攀谈声。
阮今月脚步一顿,驻足原地,侧耳倾听。
武剑山庄不是齐伯伯家的门派吗?听说还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门派,怎么会那么轻易被贼人潜入?
其中一人发出同样的疑惑:“不是吧,武剑山庄看守严密,怎会有人轻易从那处盗走东西,还是苍吟剑。”
“你是不知道,那贼可不是简单的贼……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盗,葛覃。”
葛覃?她曾听说过,是江南一带颇有名气的盗贼,被他偷过的名家不在少数,就连阮府都被他下过手。
“哦!怪不得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盗走宝剑,原来是葛覃的手笔。”
“是啊,也就只有他能做到了吧。听说武剑山庄已经发出密令,全力缉拿葛覃,听说其中一人,追到扬州城来了,说不定葛覃就在扬州城内呢!”
“不会吧,葛覃一向行踪不定,那人莫不是找错了方向。”
“不可能,那人乃是江湖新秀,初出江湖两年,至今无敌手。”
“莫不是,前两年才露头的衔月公子?”
“诶,正是!他那般厉害的人物……”
后面的阮今月已经听不真切了,她满脑子都回荡着“葛覃就在扬州城内”这个消息。
同样姓“葛”,身中江湖人才会用的毒,双脚受伤……
她记得没错的话,葛覃似乎轻功一绝,那处的伤口,许是用来封住他的轻功的。
这一刻,阮今月把一切都串在了一起,怪不得她总觉得不对劲,原来那“葛娘”的故事,都是编的!
提着药包的手指无声攥紧,阮今月一边朝客栈走,一边思索对策,该如何将葛覃的行踪报给衔月公子?
江湖的事,她不便插手,也不想插手,只有交给追查葛覃的衔月此人来对付,才是上策。
只是衔月公子还未露头,她该去哪儿寻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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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草药的描述,均来自《本草纲目》。
ps:藏木是我编的药名,真是不存在这味药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