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来
“不过是一些小伤,过段时间就好了。”
饶是被他那句话弄得红了眼眶,葛覃依旧在嘴硬。
她才不要那么犯贱,当初想断得干净的、说死生不复相见的都是他,凭什么他招招手,她就得回去找他啊。
她偏不!
悔净强撑起的眼帘堪堪落下,他紧咬住下唇,知道唇色惨白,他也不曾松开。
二人就这样谁也不像谁低头,憋着气不说话。
阮今月在一旁看得心焦,这会儿也想起来葛覃中毒的事情,并不像她说的那般,是小伤。昨日看的时候,毒已侵蚀心脉,如果不快点配置解药,过不了多久,她就会爆体而亡。
她虽然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却瞧出他俩一样倔强固执,只要一个人说了狠话,另一个人说什么都不愿低头。
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事,江湖上的那些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找来,大明寺可不能继续待下去了。
“其实……你的毒确实蛮严重的,我今早去给你把药抓齐了,只是落在客栈了。要不然找个人去客栈递个信,叫人把药送来,我替你解毒?”
顺便给听眠她们报个平安,她突然失踪,她们一定很紧张。
不曾想面上冷淡漠然的悔净猛然上前一步逼近,他眉眼发抖,忍耐着心中的怒火。
葛覃的手被他拽起,攥在手里勒得生疼,不久眼里就蓄了一层水雾。她听见他咬牙切齿的声音,极力忍耐着情绪:“你又骗我?”
他这句话一下刺痛葛覃的内心,她猛地一下挣脱开来,朝他吼道:“我就骗你怎么了?你不是希望我快点死吗?你不是觉得我罪孽深重不配入你安家祠堂吗?那我现在要死了,最开心的难道不是你吗!”
和她的情绪一起决堤的,是崩溃的泪水。
阮今月睁大了眼,像是窥探到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她紧紧捂住嘴,尽量不去打扰他们。
如果可以,她愿意现在就离开这里,毕竟她没有探究别人过往的癖好。
“安长新,你既然已皈依佛门,就不要再来管我的事。反正我只是江湖上的一个孤女,我只知盗窃,不明事理,我手上沾满了鲜血,死后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你这般清高的人,可不要被我拖累了。”
安长新?阮今月探出头,原来这个人名不是她杜撰的,当真有这个人。
悔净单薄的身影微微发抖,已经是早秋时节了,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裟衣,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葛覃胸膛因着情绪波动不断上下起伏,她眼眶中的泪水簌簌下落,喉间忽然涌起一股血气,她只觉得心间一顿,下一瞬便吐出了一口浓稠的黑血。
看来是她的毒又发作了,阮今月连忙上前替她封住筋脉,避免毒素蔓延。
悔净见状也慌忙地上去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手,仿佛厌恶极了他的触碰。
借着阮今月,葛覃才稳住身子,她讥笑一声,满脸嘲意:“你不是看不上我这个恶女吗?现在又来我这里惺惺作态,装给谁看?”
说着她又吐出一口黑血,阮今月急得没法,只能叫悔净别再刺激她:“师父,她身上的毒还未解,还请师父莫要再刺激她。”
悔净悻悻地收回手,看了一眼葛覃唇间的血色,未再多言。他往后退了一步,与她们拉开距离,不再靠近。
随后悔净双手合十,微微躬身,“我已经替你杀死的那些人念经超度了,以我此生积德,偿还你的冤孽,死后,你是不会下地狱的。”
下地狱的,会是我。
阮今月一愣,她没想到悔净的关注点是这个。她看向葛覃,见她红了眼眶,却仍然闭着嘴不说话。
话总要说开,一直憋着,等到错过的那天再后悔自己当初不张嘴,岂不是太晚了。
可是这是他二人之间的事,跟她无关,她也不好从中劝解。
“阿蓁。”悔净目光偏执坚定,牢牢锁住葛覃,“你不会下地狱的,你不会。”
他反复呢喃着,像是在自言自语。
葛覃偏过头不看他,“你以为你那些行为,就能替我赎罪吗?我已经无可救药了,你做再多,也只是徒劳。”
悔净身子如遭雷击,踉跄几下,差点站不住脚。
葛覃的声音仍在继续,“你只是感动你自己罢了,你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只能逃避,逃到这深山古寺来,做些让你自己心安的事。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悔净脸色更是惨白,他神情破败,犹如一片摇摇欲坠的孤舟,孤身前行在浩瀚汪洋中,不见前路,亦无退路。
“葛覃……”阮今月看不下去了,刚想劝她几句,蓦然身子一抖,一股极大的杀气正在朝他们逼近。
很快,来势汹汹,眼见着就到了他们附近。
砰地一声,有人破门而入,阮今月还没反应过来,葛覃就已经闪身出去,猛地拉开悔净,抬腿踢向那极速飞来的杀器。
葛覃伤势未愈,还有毒在身,这强烈的一击自然抵挡不住,她身子猛烈一抖,下一瞬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重重地摔倒地上。
“阿蓁!”
悔净连忙上前扶起葛覃,她身前一片血渍,嘴里也在大口大口呕血,眉眼间呈破败之意,奄奄一息。
阮今月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一惊,刚想上前去查看葛覃的伤势,下一道凌厉的杀气朝他们袭来,她顺手抄起榻上的小桌甩过去,才挡下那一击。
可是她现在手无寸铁,下一次又如何抵挡?
两击过后,屋外的雨帘走出几人,为首那人是飞鹰门的打扮,想必他们是为了苍吟而来。
唐虎扫视而过,见屋中只有一个和尚和两个女人,其中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必然不是葛覃,那……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大盗葛覃,竟然是个女人?”唐虎轻蔑出声,手里捏着两个大锤,他弯腰放下一个,阮今月顿时觉得地面一震。
那锤是得有多重。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们,一共十来个人左右,飞鹰门算是正派人士,应当不会残害无辜,可是就不一定会放过葛覃了。
她挪开视线,企图在屋内找到一两件武器,能保下葛覃的性命,也是好的。
那边唐虎已经开始嚷嚷了,他生得魁梧,嗓门也大,站在那门口吼,离着一段距离,阮今月都觉得自己的耳朵快要被震裂了。
“葛覃,识趣的,赶紧把苍吟剑交出来。”
葛覃早已气若游丝,却还撑着一口气啐了一口:“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