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清醒

顾蕴冥再次回到了这里。

白雪皑皑，四周寂静无声。她站在雪地中，似曾相识的场景，心中无限的茫然。

雪花从天上缓缓落下，顾蕴冥伸出手，掌心接住了几粒晶莹的雪花，雪很快融化在掌心，一片湿润。

她好像来过这里。

顾蕴冥的脚已经陷进了雪里，她看了看脚下，一时有些无所适从。猛然间看到了自己身上的大大小小的伤口，脑海中闪回一幕幕的画面。

隐隐约约她想了起来。自己好像在白城，她受了伤还杀了人，还有人为了救她甚至牺牲了生命。

顾蕴冥的意识彻底清醒，她要离开这里，事情还没有结束，她必须尽快回去。

上一次她受伤之后也来到了这里，她记得有声音引导着她离开了这里，可这次与上次不同，这一次四面安静，没有任何人的呼唤声。

她努力地向前走，雪越下越大，可奇怪的是她感觉不到寒冷。眼前的场景越来越熟悉，电光火石间，她想起这是什么地方。

齐阙去世的那天，她在这里昏了过去。那这里岂不是离她的军营很近。

顾蕴冥凭着记忆缓缓往前走，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岔道，她隐隐觉得不对，虽然过了很久，可她的记忆中的确没有这个地方的印象。

内心突然涌起一股冲动，直觉告诉她，一定要走右边那条道路。可是隐隐约约，她却听到了一阵声音，悠远低沉。声音并不真切，但她能够听清，在喊的是自己的名字。

她看着另一条路，陷入了犹豫。一向的她遵从本心，她可以忽略那个断断续续的声音，走向右边那条路。

刚一抬脚，顾蕴冥想起了上次时的事，她循着母亲的声音离开了这里。这一次······

顾蕴冥叹了口气，三步一回头，咬咬牙，顾蕴冥直接转身，回到了左边的路。

呼唤她的声音急促，顾蕴冥总觉得像是在哪里听到过，可一时之间却有些想不起来。她缓缓地走着，眼前突然白光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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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蕴冥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身体不住的颤抖，却正对上眼前一双深邃的眼睛。以前这双眼睛如同古井，平静无波，而现在却盛满了着急慌张。

他的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着什么，可顾蕴冥眼前却有些恍惚，耳边是一片寂静，她忍不住想要合上眼睛。

一阵幽香传来，这缕香味像是沿着神经一丝丝到达身体的各处，五感彻底回笼。

现在的她终于彻底的清醒。

还未开口，却猛地扑入一个男人的怀抱，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男人的手臂勒得很紧，像是要将她揉碎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幸好······”

气息洒在顾蕴冥的脖间，她感到一阵痒意，男人的声音微微颤抖，后面的话隐在顾蕴冥的发间，听不真切。

“咳咳咳”

一阵急咳，顾蕴冥尝试缓缓坐起身，“水······”

怀抱终于撤走，顾蕴冥得以顺利的呼吸。水壶适时地递到了她的嘴边，什么仪态也顾不上，她拿起便咕咚咕咚的喝起来。

水给了她一点力气，水壶中的水很快见底。顾蕴冥擦掉嘴边的水泽有些意犹未尽，就在刚才她才意识到，原来这两天她几乎滴水未进。

“还喝吗？”

顾蕴冥摇摇头，这时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人，竟是齐阙。

“你······你怎么？”

她不理解，不是已经让他去了宁城吗，怎么现在会在这里。她的视线绕过齐阙的身体，看到已经被控制的局面有些不解。

“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茫然地看着齐阙，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身体忽然一轻，失重感让她飞快的抱紧了眼前人。

“干······干嘛？”

齐阙的动作太突然了，吓了她一跳，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一直躺在齐阙的怀中。

“你抱我干什么，下来我自己走。”

齐阙耐心地解释，却没有将她放下，稳步向前走走着。“你受伤了。”

顾蕴冥挣扎的更加厉害，“皮毛伤，没什么大碍，你快点放我下来，我还有事要做。”

齐阙充耳不闻，刚才一瞬间，顾蕴冥的呼吸就在他的怀中停止了，那一刻如同带走了他的灵魂一般，他不能相信眼前的这一幕，那一瞬间的他太过可怕，无人敢靠近。齐阙跪在地上，抱着怀中的女孩，不停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不知是他的呼唤，还是祈祷起了作用，眼前女孩突然睁开了双眼，甚至恢复了呼吸和心跳声。他已经经受不住再次失去顾蕴冥的机会，他使劲的抱着她，就在这一刻，脑中无数疯狂的想法，他狠狠地按下那些疯狂的念头，不想自己眼中的疯狂吓到她。

或许是因为刚才的昏倒，脑中的那根弦彻底地松了下来，顾蕴冥只感觉自己身上的力气渐渐消失，整个人昏昏沉沉。可是事情还没有结束，小十还在外面，那个知县还不能就让他轻易地去死。

她不能走。

顾蕴冥抓着齐阙的胳膊，“齐阙，我真的有事要做。要不你背着我过去？”她的身子感觉现在一点劲都使不上，甚至还有些酸痛。

齐阙脸色并不好看，却停下了脚步，打量着她。

顾蕴冥登时有些恼，狠狠捶了他胸膛一下，“好啊，你不听我的话是吧，你······你······”

她突然想不到此刻能威胁他的话。以前还能拿是他的上级这个身份压一压他，现在这个时候，这个要挟好像并不成立。

顾蕴冥有些恼怒，心思转来转去，“你再不放我下来，我······我再也不理你了，我说到做到的。”

这话真的好幼稚啊······顾蕴冥心中默默流泪，这句话威胁双鲤都没什么威力，从她嘴里说出来真的好丢她的脸杀她威风。

齐阙却就真的停了下来，放下了她。

顾蕴冥一惊，这竟然还真的有用。

“上来。”

齐阙转了个身，背对着她，声音有些冷。

顾蕴冥立马爬上了他的背，她的头有些昏沉，像是千斤重，不得已靠在了齐阙的肩膀上。这个感觉好熟悉······

她想起来了，上辈子在军营的时候，闲暇时间，她会换了男装出去喝花酒，很多个晚上，齐阙就是这样背着他回来。

像一只撒娇的小猫，顾蕴冥不自觉蹭了蹭他的脖子，揽着的手渐渐收紧。

齐阙的身体一僵，似乎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怎么了？”

顾蕴冥没有回答，“城门，我要找个人。”

齐阙很快走到了城门外，刚才士兵入城，原先地上的尸体早已清到了道路两侧，顾蕴冥笨拙的跳下，晃晃悠悠的尸体堆走，她有些不敢面对，但是却不得不逼着自己面对。

齐阙上前，想要去扶住她，却被她使劲的挣脱开。

顾蕴冥走上前，翻着尸体，一具两具，太阳穴突突的疼，她咬着牙根使劲撑着。翻到第七具尸体的时候，她停了下来。

小十身子小小的，埋在人堆中更显得小，看到她的一瞬间，顾蕴冥不由一笑，笑容转瞬即逝，心中空荡，痛苦渐渐蔓延。顾蕴冥轻轻拂开她额间的碎发，小十的手中还紧紧抱着顾蕴冥给她的布包，她一直护在胸前，即便是死，也没有松开。

顾蕴冥力气小了很多，搬起小十竟然都变得费劲起来。齐阙快步走上前，扶住她的身体。声音如同腊月的寒冰一般冷，

“那个人，留着。不要杀他。”

意识忽然消失，她向后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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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蕴冥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两天之后，她的嗓子干得厉害，火辣辣的疼，甚至感觉连唾液都很难分泌。

“水······”

声音微弱，不知道外面的人能不能听到。她闭上眼睛感觉感觉自己的身体各处，尝试自己起身。

一转头却发现床边伏着一个男人，男人沉沉睡着，眉间化不开的愁绪，顾蕴冥想伸手去触碰，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他紧紧握住。她尝试轻轻挣脱开，不去惊醒他。

刚刚动了一动，齐阙竟然便已经坐起身。

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可眼睛却像是盛满了星星一样。他激动的看着顾蕴冥，意识到自己情绪的不妥，转而压抑着。轻轻咳了一声嗓。

“你醒了。”

顾蕴冥点点头，觉得有些好笑，今日的齐阙真是好傻。

“渴。”

齐阙连忙站起身去接水，久旱逢甘霖，顾蕴冥觉得自己就像是沙漠中艰苦跋涉好几天，滴水未沾的旅人，恨不得现在把外面池子中的水直接喝干。

过了许久，干渴的感觉终于缓解，她才想起正事来。“我怎么在这？”

齐阙接过她手中的茶碗，贴心的又续上了一杯水，递给她。“那日你昏了过去，这是那个知县的家，临时让你在这休息。”

知县······

顾蕴冥这才想起那日的事，抓着齐阙的袖子，神情急迫。

“那天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那些人又是从哪里来的。双鲤，双鲤呢？你一定见到了她，她人呢？”

顾蕴冥的动作幅度有些大，齐阙小心扶着茶杯，尽量不让水撒到她的身上。

“要不要再喝一点？”

顾蕴冥看着杯中因为晃动泛泛的水纹，点了点头。她伸手接过，眼睛却紧紧盯着齐阙，等待他的答案。

“不用担心，萧焕与双鲤一起去了黔山，我拿走了你的玉牌，去了宁城，用宁安郡主的名义，调来了这些兵。”

听到双鲤没事，顾蕴冥总算放下心来，听到她后面的话，又忍不住轻笑，“我的名义？我名声这么大吗？在这可是差点要死的，在那竟然能掉来兵。”

“自然不单是你的原因。”

顾蕴冥忍不住轻啧，“知道知道，是你的三寸不烂之舌的功劳。”

齐阙轻笑一声，顾蕴冥其实很少看到齐阙的笑，更多的时候他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好像来到这里之后，齐阙的笑容，变多了。

“倒也不是，宁城跟白城本就不对付，里面不少龃龉，镇国公顾家本就名声在外，有个人曾经在你父亲手下，认得你们顾家的玉牌。不过这次算是借了方便，各取所需。”

顾蕴冥点点头，一口一口的喝着水，心中愤愤不平，早知道这样，她也连夜出城，到时候杀回来算了。齐阙像是看透她内心所想，不咸不淡的开口。“你到时候来，这里早已毁尸灭迹处理得干干净净。”

想想也是······自己如果一早出了城，那时候他们发现泄露了买肯定会更加小心，那会像现在这样。只不过，如果真的按照想象中的来，那两个女孩是不是就不会死。

“她们两人的······”顾蕴冥说不出尸体两个字，她应该换个别的词，但是这时候就体现出学习的重要性，她的脑袋空空。

“已经下葬了，不用担心。”

“好，也算是入土为安。”顾蕴冥说完，两人便陷入了沉默。她还没有来得及带着小十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那个黄衣女孩，她刚刚尝试着反抗，便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面色一冷，连语气都变得生硬。“那个人现在在哪？”

“牢里，一直想寻死，被捆得严严实实。”

顾蕴冥翻开被子，准备下床。

齐阙长臂一伸，将她拦下，人就在牢里，跑不走，你睡了整整两天，现在刚醒，先去吃一点饭。”

顾蕴冥似笑非笑的看着齐阙，却不说话。

齐阙被她这样盯着，脸上微微泛红，他移开眼，轻咳一声，清了清嗓。

“想吃什么我去安排人给你做。”

顾蕴冥转了转眼珠，想了半天没想出什么答案，她眯着眼睛看向齐阙，“比起吃什么，我倒是想问问你，你为什么来了白城。”

齐阙拿回顾蕴冥手上的茶杯，转身离开走向桌子。顾蕴冥不死心的跟了上去，看着他耳根后上的红晕，更想逗一逗他。

“到底是为什么？”她歪着头，眼睛熠熠生光，追问着齐阙的答案。

齐阙背对着她，后面是女孩故意拖着长音逗他的声音，像只小猫咪轻轻地挠在他的心上。

他猛地转过身，双手轻轻抓住顾蕴冥的胳膊。

顾蕴冥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按理说，平常的时候她的反应也应该是早就出了手，然后对面那人胳膊被当场卸下，但是今天······

一定是自己受了伤，反应也慢了。她在心中安慰着自己。

齐阙似乎是被她怔愣的表情取悦，他缓缓靠近顾蕴冥，两人的鼻尖快要对上。顾蕴冥能感受到他的温热的呼吸，清冽带着独特的草木清香，洒在她的脸上。

不自觉地，她的耳后起了一片小疙瘩。

“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