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别扭
四人坐在路边的茶水摊上,即便是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但顾蕴冥还是有些介怀。
“没想到咱们竟然在这耽搁了这么久,小小的一座城,也就镇子大小,竟然能藏下这么多的不堪事。”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如此介怀只是徒增烦恼。”
齐阙漫不经心的饮着茶,顾蕴冥却难解烦忧。
“这一次我只是恰好遇见了四个姑娘,可其他人呢?一想到那些人还逍遥法外,之前数不清的女孩被他们拐走,我恨不得杀光全城的人。”
顾蕴冥一掌劈在了桌子上,吓得萧焕一跳,一边的双鲤忍不住应和点头,更何况那些人还差一点就杀了小姐,她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与她态度截然相反,齐阙倒是冷静很多,目光幽幽望着远处刚刚发出新芽的树。“人心难测,即便是杀光了全城的人,思想植根在这片土地之上,迟早还是会生根发芽,你说的那些于事无补。”
理是这个理,但不知为何,今日顾蕴冥听到却刺耳很多。她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茶杯使劲往桌子上一放,脸黑得吓人。
“喝饱了就上路”
双鲤忙不迭的跟上去,萧焕小声嘟囔,“小跟屁虫。”
齐阙蹙起了眉,对顾蕴冥的突然转变的态度有些不解,可从头到尾自己说了不过两句话,顾蕴冥怎么这么大的脾气。
“我说错了什么?”
话一出,萧焕呛得咳了起来。他疑惑地看着自家公子,心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支支吾吾开口。
“说错了吗?我觉得公子说得很好啊。”
齐阙站起身,拂袖离开。留下萧焕一人茫然的看着远去的背影,不知所措。
“哎,公子,等等我啊。”萧焕连忙起身,往桌子上丢了几枚铜板,快步追了过去。
一路上,顾蕴冥带着双鲤走在了前面,齐阙与萧焕悠悠的跟在后面。
萧焕走上前,与齐阙并驱而行。“公子,您就不去哄哄郡主。”
齐阙神色冰冷,看了萧焕一眼。面上看着风轻云淡,其实他的心里有些焦急。
她生气了。
虽然后知后觉,但总归是发现了。
上辈子的顾蕴冥就是这样,顾蕴冥一生气的时候,最喜欢做的就是不理人。但她的气来得快消得也快,甚至在齐阙还没有意识到她生气的时候,顾蕴冥的气已经消了。
只是这次,齐阙这样直面顾蕴冥的怒气,瞬间无所适从,不知如何是好。萧焕问他不去哄一哄,他想啊,但是他都不知道顾蕴冥的怒气在哪里,他开口就是错的。
萧焕顶着齐阙的眼刀,不怕死的接着来问,“您还没想明白?”
齐阙的脸色更黑,萧焕惊诧的看着他,心中实在不明白,一向聪慧的公子怎么这种事转不过弯来了。
他开口,善意的提醒。“刚才的话······”
齐阙皱着眉,眉间皱得能掐死苍蝇了。“刚才的话,怎么了?你不是还在赞同我,说我的话说得没错、”
萧焕扶额,忍不住叹气,“我的公子啊,你想想郡主在你说完话之后,是不是对你开始不冷不淡的?”
齐阙点头,确是不解,“你不是没错吗?”
“的确没错,只是在这种场景下,公子您不应该这样回答郡主。郡主本身经历了难以想象的痛苦和折磨,现在还在气头上,您说这话不是火上浇油吗。”
齐阙兀然握紧缰绳,脸色变得凝重。萧焕的话就像是敲响了警钟,他真的没有去体谅顾蕴冥的痛苦。这两日顾蕴冥虽然简单讲了讲在白城发生的事,可是身上的伤,他带着人赶到时的满地尸体,因为顾蕴冥的轻描淡写,因为顾蕴冥上辈子很是强大,他好像忽略了她也会受伤,也会感到痛苦。
更何况顾蕴冥与他一样,都不是真实的年龄,他们真正的身体和心灵早已接近三十岁,顾蕴冥更是当上了将军,这些事不需要他来说,顾蕴冥也能想通。
又或许······并不单纯是因为这件事,他更是因为没有办法设身处地体谅那些女孩子,顾蕴冥即便再神经大条,在这种场景下,还是会忍不住与她们产生共情,可是刚才的自己却说了什么。
高高在上,看起来像是安慰,实际上却是冷血无情,上位者的施善,轻飘飘的几句话,可却是数不清的女孩的血泪。
“唉,您说您也是,这个时候公子您就应该老老实实听郡主讲,认真地一起抨击就好了,何必多说这些。”
齐阙心情更加的复杂,他突然有些厌恶自己的爱意,现在的自己空长着年龄,可其实他并配不上顾蕴冥。
看着公子的脸沉了下去,萧焕连忙补救,“公子,你······别······别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事,郡主本就心胸开阔的人,这事她说不定也不会放在心上太久。您不就说错了几句话嘛,不至于的,说不定······”
越说,齐阙的脸色便冷几份,薄唇微抿,合上眼睛,掩藏住眼中缓缓流淌的情绪。再开口时,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倒是忘了问你,你怎么会如此揣度她的心意。”
萧焕浑身一僵,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脸上不知为何染上了莫名的红晕。抓着缰绳的手猛地收紧,“公子咱们快走吧,你···你看咱们落下太多了······”
话音未落,他一甩鞭子,马朝着前方飞奔而去,只留下齐阙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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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您在气什么?”双鲤皱着眉头,实在是不解,刚才还好好的。突然间,小姐便生气了。
“我没生气。”
顾蕴冥脸难看得很,却硬是死鸭子嘴硬。
顾蕴冥气呼呼地说完,心中怒气更甚,但这场怒气,来得莫名其妙,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只留下心中的烦躁。
双鲤隔得远,一下子有些听不清她的话,“什么?”
“哪里看出我生气了。我好得很,我没生气。”说完顾蕴冥一挥马鞭,策马离开。
傍晚。
四人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天黑之前进了一个镇子。镇子小得很,就只有一家客栈。四人站在门口,准备今夜就在此下榻。萧焕飞快的跳下马,主动牵着马去了马厩,临走前,对着齐阙挤眉弄眼,齐阙直直站在一边,沉默不语。
顾蕴冥没有理他,直接跨过门槛直接走了进去。
店小二热情地打着招呼,脸上的笑对上了顾蕴冥的冰山脸,嘴角的弧度渐渐变平。
“客房有吗?”
“有有有,您里面请。”
跟着店小二,走上了楼梯,不知道是不是还带着怒气的原因,顾蕴冥的脚步声格外的重。
进了房间,双鲤再也忍不住,一把抓住顾蕴冥的胳膊。
“哎哟。”
顾蕴冥一声喊,双鲤连忙放开,想起顾蕴冥胳膊上的伤,神情立马变得紧张。“是不是我按到了,疼吗,感觉伤口裂开了吗?”
顾蕴冥脸上装着疼痛的样子,借势慢慢往床上走,腿抵到了床边,她顺势躺了下去。
“有些疼,没什么大事,大夫说好好休养就没问题。”
她偷偷睁开眼去看双鲤的反应,看着她果然忘记了刚才的质问,现在一心只关心她伤口的伤势,满意的闭上眼睛,继续哼哼唧唧。她知道双鲤要问什么,但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事怎么跟双鲤解释呢?
“那我去找店小二,准备熬药。”双鲤慌慌张张的。
顾蕴冥点点头,抬起右手,虚弱的说,“去吧,记得再拿点糖回来。”
床板有略微有些硬,但她再恶劣的环境也都呆过,行军的时候,多少次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区区硬床板,还拦不住她的睡意。
外面的天已经彻底的黑了下来,这间屋子打开窗户恰好能看见天边的月亮,窗户还未关,但是她的睡意已经袭来,眨了眨眼,她想,自己还是要站起来去关窗,不然会感冒的。
可这个念头还未结束,她便陷入了一阵的黑暗。
“小姐,小姐。”
顾蕴冥再次睁开眼时,双鲤的脸就这样倏地放大在自己眼前。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睡眼惺忪,眼皮子打架,还想继续合上。
“不是煎药去了,怎么还在这?”
“药已经煎好了,起来喝吧。”双鲤温柔轻声的在她耳边说着,顾蕴冥闭着眼,双鲤的声音在耳边漂浮。她一时忘记了自己的所在何处,额间突然有一冰凉的小手抚上额头,驱散她的炽热。她不自觉地蹭了蹭。
“小姐?额头怎么这么烫。你发烧了!”
顾蕴冥听到了她的话,却很奇怪,她好像分成了另一个人在自己脑海中,光亮进来了一瞬间,转眼便再次陷入了黑暗。
“齐公子!”双鲤来不及敲门,直接推门而入,“小姐突然烧起来了。”
齐阙正在擦剑,听到双鲤的话,手骤然收紧,一瞬间呼吸有些微乱,原本清冽冷漠的嗓音带上些微微的颤抖,“怎么可能?”
他阔步走了出去,两人的房间相邻,从一个屋转弯便进了另一间屋子。
齐阙手握紧又放开,原本稳稳拿剑的手现在止不住的颤抖,他探向顾蕴冥的鼻间,一呼一吸,虽然带着温热,却不急不缓,像羽毛一般落到了他的指尖。
齐阙高高悬起的心,终于回归原处。
他的鼻尖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原本苍白的脸终于慢慢有了血色。
探向脉搏,平稳而有力。没什么大碍。
双鲤一路小跑跟了过来,站在一边焦急难熬。却不敢出声打断。
“没什么事,郡主还在恢复中,会偶尔出现发热的现象,是好事。不用担忧。”
双鲤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腿软,她向后退去,突然身后有一人扶住了她,双鲤转过身,却见到萧焕站在了自己身后。借着他的力,双鲤勉强起身,“谢······谢谢。”
萧焕挠挠头,脸上爽朗的笑,“没事。”
齐阙站起身,又变成了往日冷静自持的齐家二公子。“走吧,把药温一温,过会她醒来,记得让她喝下。”他走到窗边,轻轻地关掉之前被顾蕴冥打开的窗户。
“记得多留意一些,别太顺着她的意,再这样,明天指定会受凉。”
双鲤如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表示记下,他不禁有些汗颜,自己都没注意到的事,没想到齐公子竟然留意到了。
毕竟是女孩子的房间,两个男人不好多带,齐阙再次重复叮嘱了几次之后,带着萧焕离开了房间。双鲤找了张帕子,打了凉水,坐在床边,轻轻擦拭着顾蕴冥的脸。
顾蕴冥睡得昏沉,对这些事还一无所知,趁着她现在睡得死,双鲤伸出手,屈指,像往日里小姐对自己的那样,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有些嗔怪,“叫你不听话,现在有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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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一个侍卫快步走进了宫殿内,站在一个男人面前行礼。
面前威严不苟言笑的男人伸手一挥,摒开了众人。
身边的宫女內侍鱼贯而出,并关上了宫门。
“找到了?”
侍卫却突然犹豫,开口吞吞吐吐。
“说!”
“发现了荷难的尸体。”
侍卫低着头,突然狠狠地摔过来一个玉瓷花瓶,在脚边炸碎。碎瓷片有的溅到了他的脸上,划出丝丝的血痕。
男人喘着粗气,像一头发狠的狮子,脸憋得通红,他几乎是怒吼着出声。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白城突然戒严,咱们的线传不出消息来。直到昨天,才勉强递了消息。他们也不知发生了何事,要挟的信已经递了出去,人也已经拐来,但突然间一切都乱了,知县的女儿回了家。那夜荷难没出现,咱们的人本想去客栈一探究竟,却没想到全城突然戒严,挨家挨户的搜捕,等到了第二天,再去客栈发现昨夜莫名其妙一场大火,什么都没有了。”
“那荷难呢?”男人的手紧紧抓着椅子的把手,攥得太紧,手已经变得青白,根根青筋。
“戒严解除之后,才找到的,在······乱葬岗,已经被野狼啃得不成样子了,若不是他身上那个香囊,怕是认也认不出来。”
“去查!给我他妈的去查!”
男人咆哮着,桌子上的东西全被他扔到了地下。他一脚踹翻桌子,搬起身后的椅子狠狠地掷到地上,发出巨响。但这一切都还不够。
“殿下!”侍卫冒着被砸中的风险,大声呼喊着。
“七皇子即将前往上高国,您看要不要委托他,彻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