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深夜谈心
顾蕴冥醒来时,已经是深夜,她的眼皮有些沉重,像是打了一场架,累得不行。脑中混沌一片,她忍不住呻吟出声。她的声音惊醒了趴在桌上睡觉的双鲤。
她揉揉眼,确认声音是从床上传来的。
“小姐?你醒了?”
双鲤凑上前,伸手摸了摸小姐的额头。已经不再滚烫,恢复了正常的体温。
“我怎么了?”
“没什么事,齐公子说小姐这是在恢复呢。药还温着呢,小姐起来喝了吧。”
“我不喝······”
顾蕴冥一想那个黑魆魆的药汁,苦得能突出胆汁,没力气也强撑着有力气,连忙摇头。“我不喝。”
“不喝吗?”双鲤端着药,语气略带着遗憾,“奴婢没法子让小姐喝药,不知道齐公子有没有什么······”
顾蕴冥“噌”的一声,也不顾现在头还晕着,直接坐了起来。“我喝,我现在就喝。别让他来烦我。”
目的达到,双鲤笑嘻嘻的将药递过去。
“蔡嬷嬷说得没错,齐公子专治你这个小魔头。”
一句话,顾蕴冥急急忙忙要开口,刚憋着气喝下去的药,卡在喉咙,一时之间呛得剧烈咳嗽起来。“不准······不准······”
双鲤连忙倒了一杯水,将药碗拿了过来,换成了水递到顾蕴冥的手上,手轻轻拍着后背给她顺着气。“好好好,小姐你慢慢说,不准什么呀。”
剧烈地咳嗽,手也止不住的颤抖,一没拿稳,碗摔倒了地上。
双鲤连忙起身,准备再去倒一杯水,门却“砰”的一声被打开,齐阙满脸焦急的站在门外,“发生了什么!”
双鲤被吓到呆呆的站在桌边,顾蕴冥从里面扶着墙慢慢走出来,站到桌边,咕咚咕咚直接喝下半壶水。手撑在桌子上,总算是缓解了嗓中的痒意。
声音却有些喑哑,她不解的看着门外的人,“你来我房间做什么?”
看着眼前人安然无恙,齐阙放下心来,却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深更半夜,他贸然打开了两个女孩子房间的门,还是在没有经过同意的情况下。
他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到最后垂下眼睛,避开顾蕴冥的注视,“刚才听到你们房间有响声。”
双鲤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走上前解释,“小姐刚醒,刚才在喝药,一时没注意呛到了,我匆忙之中打翻了杯子。”
齐阙嗯了一声,点点头,快速转身离开,直到离开前都没有抬头看顾蕴冥一眼,倒是贴心的。
“还要不要再喝点水?”
顾蕴冥就这双鲤的手,抿了一口凉水。刚才一闹,她突然清醒了一些,脑袋也没之前那么疼了。脸色虽然苍白,身上无力,却感觉身体似乎轻松了起来,没有了前两天浑身沉甸甸的感觉。
“这齐公子还真是细心,这么晚了,他竟然一直在留意咱们这边的动静,刚才就是打碎了一个茶杯,才一两步路的功夫他竟然就冲了过来。”
双鲤一脸八卦的样子,“我看呐,这齐公子才是情根深种的那个吧。”
顾蕴冥神色淡淡,没有接话。
双利也不再逗她,“小姐饿了吗?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不用,我刚睡醒,想出去走走,你先睡吧。”
“可是你······”
顾蕴冥摇摇头,简单的披了件披风,打开门向外走。“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夜凉似水,她仅仅裹了裹身上的披风,点脚轻巧的飞上了房顶。顾蕴冥的轻功很好,走在瓦片上,几乎没有一点声音。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顾蕴冥想起了今日发生的事。
不知为何,烧了一场,睡了一觉,脑袋好像清醒了不少。她想起今日自己莫名的火气,忍不住轻笑出声。顾蕴冥似乎知道了自己生气的原因。
有些事是不能去否认的,比如说她对齐阙有着期待。
很多事情她并不是不懂,恰恰相反,她正是懂,却不能改变,她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唾弃,潜意识中比起说教,她更希望有人能此刻坚定不移的站在自己身边。双鲤她还不懂这些事,齐阙是她心中最好的一个可以值得信赖的对象。
潜意识骗不了人,她其实有些害怕,当初的她对苏永观也是如此。她一时有些摸不清自己的心意,难道自己对齐阙已经······
“在这做什么?”
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顾蕴冥连头都没转便知道这人是谁。
叹了口气,顾蕴冥有些无奈。“你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
齐阙无声无息站到她的身边,“看来生病,你的反应也变迟钝了不少。”
“你这么厉害,我怎么能发现。”顾蕴冥神色淡淡,眉间带着倦色。她顺手拿起了一块瓦片,刚想要跑出去,刚要离手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坐在客栈的房顶上。
手讪讪地收回,又将瓦片放回。
“天这么冷,你大病初愈,坐在这里想什么?”
顾蕴冥紧了紧披风,随意找了个借口。“想很多事。”
对他这样排斥的回答,齐阙并没有懊恼。他在顾蕴冥身边坐下。
可坐下之后,两人突然陷入了沉寂,都没有说话。顾蕴冥挫败的叹了口气,本想忽视身边这个男人,可不知为何,齐阙出现的那一刻,顾蕴冥的思想全部被他占据着。
“回去吧。”
顾蕴冥站起身,在这冷静想事的想法是不太可能实现了。还不如趁早回去休息。
她刚一站起身,手腕便被紧紧抓住。那只手留了力道,没有抓痛她,却也让她挣脱不开。
“我有事······想对你说。”
顾蕴冥莫名的看着坐在一边的齐阙。他没有转过头看她,而是直勾勾的看着前方,像是有些心不在焉。顾蕴冥蹙起了眉头,不知道齐阙又要搞什么花样。她再次回到刚才的位置坐下。
齐阙却还是没有松开她的手腕。
今夜月色真好。
齐阙看着月亮,心中涌起了一阵感激,月色掩住了他因为害羞而染上的红晕。温柔的月光突然让他有了想要倾诉自己的欲望。他松开了手,不知不觉手上已经一层薄汗,湿腻粘人。
顾蕴冥有些无奈,刚才这个男人让自己留下,接过留下了又不说事情。
“到底什么事?”
“今日的事······很抱歉。”
顾蕴冥一怔,一开始的不解,突然的顿悟。但她却不太确定到底是不是为了自己心中所想的事。
“为什么抱歉?”
“今日我的话,似乎有些高高在上,我是一个男人,有时候不能理解女性的困境。”
顾蕴冥点头,赞同齐阙的话,“嗯,的确是。”
“很抱歉。”
齐阙转过头,真诚的望着顾蕴冥,今晚只有天上月亮的一点光亮,可顾蕴冥却觉得齐阙眼中映出的的光,比小星星还要明亮。她还没有做好准备,一时不能面对齐阙如此凶猛的情谊。
顾蕴冥慌忙的低下头,躲开他的注视。
“以后注意就好了。这本就很难的一件事。从我有印象起,所有人的本位似乎都是将自己立于一个男性的地位出发思考,现在突然转变,即便我是女性,也会有做错的地方。”
“郡主可以原谅我吗?”
“嗯,你能意识到就很好。一点一点改变。”
“那郡主可以······教齐某,应当如何去做吗?”
齐阙的脸在黑夜中已经红的像个苹果,如此直白的表达,他感觉自己的脸上不停散着热气。不得不庆幸这是在夜晚的对话。
“其实我也不是很懂,只是很多时候只是凭着本心而行。”
顾蕴冥脸上同样忍不住的笑容,心中庆幸,多谢这夜色。她抬起头,一起看着这月亮,“其实这次多谢你。我一直未来得及向你道谢。其实我······”
顾蕴冥顿了顿,心中为自己打气,索性今晚一股脑说出来。
“其实你来,我很高兴。你出现的时候我才敢倒下去,就像今晚如果你不在身边,我一定还会硬撑,但是你在这里,我便可以放心睡去。”
顾蕴冥停了下来,一字一句回想刚才的话,有没有越轨的地方。她其实不是一个喜欢表达自己情感的人,或许是因为身边的双鲤很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所以她每次想要表达时,总会想起双鲤的泪水,她是一个将军一方将领,最不想做的便是将自己的脆弱展示给他人。
人不是一块冷冰冰的石头,无法做到全身的坚硬,一定会有软肋,但是软肋之所以是软肋,便是不能让人轻易发觉的弱点短处。顾蕴冥其实一直掩饰得很好,可是她有时会再回想,是不是恰好自己隐藏的太好,压抑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以至于自己忘记了竟然还有它的存在,当它真正地暴露出来时,自己已经不会如何去应对。
顾蕴冥很会总结错误,并且从错误中汲取教训。可能这与她带兵打仗有关系,骄兵必败知己知彼。苏永观对她的造成的冲击太大,以至于闲下来时,她无时不刻的在思索到底是那部分的原因导致了这个结果。
那这辈子,既然可以重来一次,她是不是可以打开自己封闭的内心,尝试另一条路。
齐阙不知顾蕴冥心中所想,刚才顾蕴冥的话对他冲击太大,心中猛然的狂喜,他一是有些承担不住。刚刚······顾蕴冥说依赖他。这个认知疯狂的在脑中跳跃盘旋,齐阙有些怀疑,难道是自己也发热了吗。
顾蕴冥深吸一口气,后悔刚才没有拿坛子酒来喝,说不定她的勇气会更甚。她轻轻摩挲着自己受伤的胳膊,“或许······或许······”
或许了好久,顾蕴冥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到了极限,他她的的确确没有办法按照原来的想法继续说下去。只好生硬的转了另一个话题。
“或许,是我一直没有发现你很让人安心。”
话音刚落,顾蕴冥心中忍不住狠狠啐了自己几口,这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但对于齐阙来说,这些话已经足够,他像个饿了很久的小孩子,只是简单的几口便是已经感激涕零。
“齐阙······”
顾蕴冥转过头,认真的看着齐阙,心中默默念到,齐阙,你或许不知道,甚至我也不知道,似乎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想象不到的重要。
被顾蕴冥这样认真地盯着,齐阙的耳根已经红透。他伸出手安抚的摸了摸顾蕴冥的头发。
“那回去睡觉吗?”
顾蕴冥点点头,摁着齐阙的肩膀,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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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七皇子达奚博裕恭敬地行礼。
五皇子达奚博泽站在花园的一处亭阁之中,手中拿着吃食喂着旁边笼中的鹦鹉。见到来人不急不缓,示意他走上前。
“何日启程?”
“后日。”
“我知七弟此行时间紧张,却还是有一事相托。”
“莫非······荷难之事。”
男人的手停滞在半空中,转而又恢复,继续逗鸟。
“是臣弟唐突了。”
“无妨,正是此事。”
“臣弟斗胆一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白城历来有买卖少女的风气,之前在城里安插了一条线,明面上是间客栈,背后里做着这人皮生意,实际上其实是我们联系的一个中转处。前不久这个点彻底被毁了。”
“被发现了?”
“据说有一天来了一个人,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只知道有日清早,白城的知县围了城门要活捉此人,那人武功不错,以一敌百。后来的探子说,那日,出现的那个人似乎知道了客栈的真实用处,提到了叛国之类的字。”
“那荷难······”
“就是那时候,荷难他们进了客栈,从此失去了联系。直到白城解封之后,咱们的人才找到了他们的尸体。而就在前一天,这个人入住了客栈,第二夜客栈一场大火,烧的干干净净。”
达奚博裕却还是有些不解,“那个人是怎么逃脱的?”
男人冷笑一声,“不知是谁通风报信,宁城的人竟然来了,救下了他。真是命大。”
达奚博裕似乎明白了五皇子说的事,“皇兄是觉得,城门对峙的那人曾经入住客栈,恰好遇见了荷难交易,于是杀了荷难?”
“嗯,这是这几日我们拼凑起所有线索得到的答案。”
“皇兄是想要我去查清此人身份?”
“不需要,已经知道了。”
“哦?那此人是谁。”
“上高国,镇国公府,顾家大小姐,顾蕴冥。”
一声响雷在空中炸响。转眼间,刚才晴空万里的天,现在乌云密布下起了倾盆大雨。
达奚博裕怔怔地站在原处,迟迟没有开口。
“我找你来,便是此事,找到她,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