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 章 梦鱼的过去
人影慢慢地门后走出,顾蕴冥眼睛不安的看向齐阙,刚才他们说的话,不知道梦鱼听到了多少。
梦鱼没有走到他们这里来,而是直接到了桌子边,拿起刚才顾蕴冥放在桌子上的火折子,轻轻一点,油灯的棉线被点燃在空中摇曳着光。她不言一语,手中拿着刚才找到的蜡烛都早其他的角落,依次放上了蜡烛。
顾蕴冥的目光追随着梦鱼的背影,房间中突然陷入了寂静,隐约可以听到帘后双鲤的呼吸声。
梦鱼慢慢走到尸体旁边,居高临下俯视着地上的戚如川,在之前她还听到这个男人嘲讽不屑一顾的语气,现在已经闭上了嘴,躺在了地上,再也说不出话。。
顾蕴冥听到没有声息的脚步声,心中忍不住责怪自己,梦鱼本身就是个武艺高超的刺客,走路和吐纳早就已经隐藏的出神入化,自己怎么就总是不能多考虑一些呢。
她看着梦鱼渺无表情的脸,在跳跃的烛光中,没有表情却显得比有表情,更加的惊悚。
顾蕴冥清了清嗓,站了起来,她给齐阙一个眼神,迈步走向梦鱼身边。
伸出想要触碰的手还未落在肩头,便被人躲开,尴尬地停在空中。
“我们出去聊一聊吧。”
顾蕴冥真诚地开口,眼睛看向梦鱼,等待她的回答,不出意料,梦鱼点了点头,这让她总算松了一口气,至少还能沟通就很好。
梦鱼将手中的蜡烛倾斜,蜡油滴了几滴,她将蜡烛摁在上面,可一不留神,蜡烛竟被她的力道给捏断。顾蕴冥站在一边,连忙走上来吹熄火光,将剩下已经被捏得惨不忍睹的蜡烛拿走搁置在一边。
再差一点,那火光便要点燃
两人站在二楼的窗边,月色温柔,为两人的脸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
顾蕴冥先开了口,“对不起,我······其实有件事没有对你说。”
毕竟这是自己隐瞒,顾蕴冥有些愧疚的摸了摸鼻子,“你在昏睡的时候,我换完衣服来恰好来探望你,你在睡梦中,喊了一个人的名字。你醒来之后说。你在晕倒前,曾经想起了什么事,每次疼痛都与你失去的那段记忆有关。那时候你刚醒,身体还在恢复,我们又面临要赶路换路线的问题。这才一拖再拖。”
顾蕴冥停了停,留意着梦鱼的脸色,其实她大可不必讨好,只是这次,她护着双鲤,至少拖到了萧焕前来,只这一件事,她便足够感激。
“原本我想安顿好之后告诉你这件事,这样即便是你再次头痛,至少还有准备。但没想到今夜会发生种种,让人措手不及,彻底打乱了计划。”
“那个人·····什么名字?”
“谁?”
梦鱼终于开了口,却弄糊涂了顾蕴冥,不知他问的是今夜躺在这里的,还是那天睡梦中喊出的名字。
“我喊的那个人的名字。”
顾蕴冥眼睛眨了眨,犹豫再三,说出了齐乔书的名字。
“齐乔书,上高国内阁大学士齐磊流的长子。”
出乎意料,这一次,梦鱼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没有感到疼痛,眼神透露着茫然,显然对这个名字十分陌生。
“你没有印象吗?”
瞧着梦鱼摇着头眼神茫然的模样,顾蕴冥试探地开口,对一个人来说,能在睡梦中喊出的名字可不一般,它进入了更深层次的记忆。
“不过······”顾蕴冥有了一个猜想。
“什么?”一向冷淡的梦鱼此刻急切地追问,显然他实在是想知道这个答案.
“你在梦中无意识地念出了这个名字,他一定会与你有什么样的联系。现在你否认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那它存在于你消失的那段记忆的可能性就大很多。而且,今夜躺在地上的这个人,让你又出现了之前同样的头痛的症状,就在刚才,齐阙告诉了我这个人的的身份,他们两人之间,或许存在联系。”
“你的意思是······”
“这或许是一条线索,我的猜测是,你梦中说出的那个名字,与你失去的记忆有关。”
“上高国,内阁大学士的长子,那就是说他也在上高国的上京之中?”
“这我也不清楚,齐阙,他或许会知道。”
“他也是齐家人?”
梦鱼此时才将齐阙的齐与齐乔书的齐联系在一起。她此次是为了顾蕴冥而来,对顾蕴冥调查的一清二楚,至于她身边的齐阙,并不在她调差的范围内。
“嗯,这个姓氏的确常见,不过他的确是齐家的二公子。不过你的问题,他似乎也无法解答。”
“为什么?”
顾蕴冥耸耸肩,挑了挑眉,“他知道的事,也就这些,我们这两天互相交换了信息。齐阙也是这两年才回到齐家,对齐乔书的了解并不多,不过他倒是说了一件事。”
“是什么?”
梦鱼迫不及待的追问,完全看不到之前的冷漠。
“齐乔书经常会离开齐家一段时间,我猜,如果你的记忆与他有关,时间似乎也可以做到。不过······你过不了多久会前往上京,周神医如果没能给你想要的答案,到时你可以找个机会前往齐家,找到齐乔书,说不定他会有你想要的答案。”
梦鱼失神地看着外面的景色,手无意识紧紧抓住窗沿,指尖青白。从一开始她便在寻找的答案,突然间,是不是离终点又近了一步。近乡情更怯不过如此。
马上要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却害怕真正的面对。
顾蕴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每到心中郁郁时,她总是喜欢攒一口气,然后长长地舒处,仿佛这样便能带走她心中所有的烦忧,心脏上那沉重的压迫也会变得稍微没有那么的沉重。
转过身与梦鱼并肩站在一起,看向外面的夜色。两人一时之间没有开口。梦鱼的心情,顾蕴冥也曾经有过,这不是一个值得回味的感受,顾蕴冥在本就难过的时候更不愿意回忆这些。
她清清嗓,随意找了一个话题,“其实我不太懂,这份记忆,你对它的一切是一片空白,它究竟是有多么的重要,让你如此着急寻找。”
梦鱼的思绪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听到顾蕴冥的问题只是微微的一笑。抬起头,看着外面的一弯明月。
“我的时间不多了。”
“嗯?”
时间有许多层含义,顾蕴冥不懂对于梦鱼来说,这个“时间”是什么含义,她说得不多又是什么意思。
梦鱼脸上仍旧是淡淡的笑容,笑容浮在唇边,从顾蕴冥的角度去看,只看到了弯弯的嘴角,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顾蕴冥看不到,从她的角度望去,梦鱼的眼睛中,正倒映着今夜的月色。
“有一天我在房间中醒来,明明只是睡了一觉,可是一切都在告诉我,我失去了一段时间。一开始,这种感觉并不是很明显,可是慢慢,我发现自己竟然发生了改变。”
“什么改变?”
“你的生活明明没有变化,但是你却清晰地感知到它发生了改变。一切都陷入了不对劲。所有人都对我说,许是因为我在任务中受了重伤,一切都是因为我多虑,但我知道,绝对不会是这个原因。从我接到第一个任务到现在,大大小小的伤,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你知道哪里会让你感觉最明显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顾蕴冥一滞,脑海中仔细想了想,却发现自己并不知道答案,只好摇了摇头。
“是我的心脏。”
“你被人割了心?”这话顿时让顾蕴冥大惊失色,眼睛向心脏方向看去,心中惊呼不可思议。一个人没有心脏怎么能生存呢,周神医难道还有这种本事?
梦鱼突然笑了一下,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天真中带着一丝迷茫。
“有时,它会突然变得空荡,明明上一秒,我很快乐,可是下一秒我去感觉一定是失去了什么。就像是巨大的黑洞,它在吞噬着我的快乐。”
原来是这么意象的表达,但这不是顾蕴冥的长处,似乎齐阙来说不定两人还能聊一聊。一时间她不知如何回应。
“是这样的情绪让你开始想要找寻记忆吗?”
面对顾蕴冥的问题,等待的却是久久的沉默。就在顾蕴冥以为梦鱼不再开口的时候,却又听到了她的声音。温柔低缓,很难联想到她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刺客。
“我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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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蕴冥与梦鱼回到房间的时候,与之前离开时两人的态度截然相反,顾蕴冥的神色凝重,脚步拖沓,反观是梦鱼却轻松起来。她看着梦鱼轻快的背影,怎么都很难将她与将死之人联系在一起。
齐阙与萧焕已经快速处理好了房间中的尸体,将地板清理干净,萧焕先行下楼去处理一层的尸体。见到脚步虚浮的顾蕴冥,齐阙立马迎了上去。
“你怎么了?聊得不好吗?脸色为何这么差。”
顾蕴冥蹙着眉,不自觉地双手抱臂。
“你感到冷吗?”
齐阙见状立马便要去找披风,可刚一转身,袖子便被一股力量紧紧攥住。她低头一看发现顾蕴冥的手正紧紧抓着他的袖口。
“你怎么了?”
顾蕴冥刚要开口,脑中却回想刚才梦鱼对自己的叮嘱。
“顾姑娘,这件事烦请你对其他人保密。我不过只是借载这一程,到时候便要分别,我不想因为这件事,让大家对我另待。”
允诺的事,顾蕴冥便会尝试一定做到。
她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什么事,你和萧焕先去休息吧,已经深夜了,有什么事,明日一早,我们再说。”
齐阙深深地望着顾蕴冥,似乎在考虑他刚才的话,顾蕴冥仍然是那个难看的笑容,他只好点点头,不再多问。
房间中的血腥气味已经渐渐就要散尽,三月夜晚的风还是有些凉,顾蕴冥走到窗边,伸出手,将窗户紧紧地关闭。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一直在微微地颤抖。
“你还好吗?”
之前温柔的声音已经再次变成了那个带着诱惑,让人心间微痒的声音,只不过这次缺少了漫不经心。
顾蕴冥不知如何回答,她走到床边,拿出放在地下的包袱,翻了许久终于找到了那瓶药。小心翼翼的倒出一粒递给梦鱼。
“你要不要吃一粒,或许对你身体有好处。”
梦鱼却只是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没有用的,药石无医,再吃无非是浪费罢了。”
“你不害怕吗?”
这个问题,已经很久没有人问过她了。
梦鱼点头又摇头。“如果在我第一次执行任务前,你问我这个问题,我一定会说害怕。只是现在,刀尖上过日子,保不齐那一次做任务就客死异乡,若是害怕,或许我早已经死了。”
梦鱼顿了顿,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人总要有个盼头,现在恢复记忆就是我最想做的事,至少在恢复记忆之前,我肯定会好好珍惜自己这条命。”
“你看得很开。”顾蕴冥最后只能这样称赞,死亡这件事,最害怕的其实便是倒计时。恐惧更是被时间拖长。
如果说意外发生,在自己毫无知觉的情况下,那痛苦的便是那几秒。就像顾蕴冥在战场上,有很多次落入险境的意外,那些时候,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全然没有害怕的情绪,而真正地情绪崩溃,感到害怕恐惧则是在之后。
她很敬佩能够直面死亡的人,一般来说人会本能的逃避死亡,而如果自己知道了未来死亡的时间,这就像是一把刀,钝钝的一点一点割着自己的肉。死亡还没有到来,心理上的负担足够压死一个人。
“既定之事,不能更改。能做的无非就是把握眼前。不过这两天,我倒是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未尽的语气反倒是吊起了顾蕴冥的好奇心。
“什么有趣的事,快说来听听。”
“有人似乎在演戏。”
“啊?什么意思?谁在演戏,难道是齐阙?还是说萧焕?莫不是双鲤?”
顾蕴冥猜了一圈,直到最后,看到梦鱼的眼睛长长地落在自己的身上,带着笑意。
“我?你在开玩笑,我演什么戏。”不敢置信的回望着梦鱼,顾蕴冥不断摇头否定。
“那你为什么要假装讨厌那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