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贾度
“快看呐!代理国君呢,这可是崇阿头一遭有这个说法呢!”
“别说这代理国君了,就是公主当国君,也是全大陆上第一回听说啊。”
“你们说前国君是怎么想的,太子殿下平时虽是爱玩了点,但也不至于要被废位吧......”
“嘘!小声点,那是宸王,你这一句太子殿下若是被人禀报给新国君殿下......”
同日午后申时,宫外张贴出了新的告示,内容之奇诡,引得不明真相的众人纷纷咋舌。
孟望舒看着楼下宫城墙外的人头攒动,许久后,目光才挪回来,与丁钰沉默对视。
丁钰依然还是一副花蝴蝶打扮,柠檬黄的艳色飞袖飘飘然,丝毫没因为全城人的悲伤变得沉重,率先开口问道:“我的大小姐,怎么了这是,还在为前国君难过吗?看开点啦,人嘛,又不是神,皆有一死的,不论是国君,还是你救的那些难民,也不论是你,还是我。”
孟望舒点头轻笑,丁钰对这些事情是向来不会放在心上的,她甚至会觉得祭服,祭条这些东西毫无美感,一次都不曾穿过。孟望舒绝不怀疑,就算今日是丁钰的爹娘去世,她也不会心甘情愿地换上,可惜,丁钰的爹娘早就没了,只留她一人在这世上,得过且过。
“丁钰,我明白,这些大道理,任谁都会讲,可我只是难过,甚至有恨,你知道吗,国君曲天冶......曲伯伯......他......”孟望舒张了张口,却好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始终吐不出最后几个字。
怎么说出口,孟望舒在心中长叹,曲丰昭在自己耳边道出的惊天秘密,足以让全崇阿变天,国君他......不是自然身死,而是长公主蓄意谋害。其中的关系利弊,网及众多,跟谁都不能说,说不得,不论听的人信不信,这句话说出口,就意味着孟府的灾祸。
“好啦好啦,你不想说就不说了嘛,非得像我在严刑逼供大小姐你一样,我可担待不起。”丁钰看她面露难色,想必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便也不再追问,拿起桌子上的万花楼账本细细核算。
孟望舒又沉默地看向楼下,雪早已没下了,原本洁净的雪路上,现在被人来人往踩得一片泥泞。
“丁姐姐,楼下有人求见。”敏茜提着裙子上了楼,在楼梯口禀报。
“这个时候?是谁?”丁钰眼光不离账本,随口问道。
孟望舒本就是酒醒之后悄悄溜出的木府,心中藏了秘密,又不想回家,这才找了在万花楼和敏茜清点账目的丁钰,来到这座离皇宫最近,视野最好的茶楼。茶楼题字无归,依然是孟家的产业,只不过明面上的老板与打杂的一样,都是听命于丁钰。
现在万花楼和无归楼都处于歇业,整栋茶楼上下只有丁钰,孟望舒,敏茜三人,又何来一人要求见?
只听敏茜没有一丝犹豫地回话:“不知道,没见过,是个白面小生,说是求见大小姐。”
听闻此言,丁钰的脸转向楼梯口,眼睛却像粘在了账本上一样,红唇勾笑,“哟,奇了,竟然还有茜儿不认识的人,定是一次也没来过万花楼,我倒要瞧瞧是谁,走吧大小姐,领我去长长见识。”
孟望舒脑海里似乎对这个形容有些许印象,但却记不起来在哪儿听过,只得跟着敏茜丁钰一道下了楼。
“见过孟大小姐,见过丁钰管事,小生姓贾名度,此番前来,是为了送大小姐一样东西。”
孟望舒打眼一看,果然,绯樱和敏茜形容得没错,贾度此人,确实是算得上是白面小生,上次茶楼匆忙相见,未曾细细打量,现下看来,贾度不过是个年过二十的青年,白衣头巾更显得书生卷气。
“什么东西?”孟望舒想起贾度的身份——吴右丞的门客,上次的传话就已经颇不友好,这次又是为何而来。
似乎是看出了孟望舒的警惕,贾度拱了拱手,脸上依然是标志性的微笑,“大小姐无须防备,小生这次,不是为了右丞大人而来,而是为了自己而来。”
“此话怎讲?”
“现如今长公主登国君位,吴家一时到了鼎盛,如日中天,可小生不才,仅仅只是一名泛泛门客,想要在现在门槛被踏破的吴府出头,怕是......永无天日。”
“所以你来找我,是想让我挫一挫吴家的锐气?好让你能在吴右丞面前拔尖?贾先生......”孟望舒摇摇头,看着贾度,这个心比天高之书生,“你太看得起我了,我也不过只一介商人之女,何来那么大的本事。”
看着孟望舒妄下断论,贾度的标准笑容不变,有条有理地道:“大小姐误会,吴家现在如日中天,谁敢在老虎头上拔毛,况且我也没有那么大的筹码,能让大小姐为区区一个贾度做到如此,小生所求,不过是想让大小姐带上小生,往宫里去一趟。”
孟望舒皱眉,不太明白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听贾度继续道:“若是能在国君大人的面前走一遭,那便是更好了。”
噗嗤一声,孟望舒还没反应过来,丁钰却先笑起来,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笑的眼角泛出眼泪。
“我当先生是有什么手段,原来是想用——美男计啊,哈哈哈哈哈哈,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先生这般能屈能伸,日后定然比吴右丞不遑多让。”
丁钰一番话说的明白,贾度也不掩饰,依旧笑着点点头。
“只不过,贾度先生,您这一副皮相,虽为上佳,却绝称不上绝色,要如何让国君殿下倾心于你呢?”
贾度任由丁钰上下眼光把他看了个遍,再向丁钰也拱了拱手,笑道:“这就要倚仗丁钰管事了,据我所知,丁钰管事除了万花五楼,四楼也是经营得,风生水起。”
万花楼四楼,是为青楼,依旧分为左右两厅,左厅主营歌舞艺伎,右厅主营卖肉营生,兼有男色迎客。
孟望舒听得两人谈论得有来有回,却不知具体是何意,愣愣发问:“贾度你是......是要去勾引国君吗!?”
丁钰夸张地捂住孟望舒的耳朵,娇俏地对贾度眨眨眼,“造孽造孽,怎么让大小姐听了去,污了大小姐的耳朵,快快快,敏茜快把大小姐带回房去,我与贾度先生商量商量......具体事宜——”
敏茜心下会意,一边拉着孟望舒的手,一边插科打诨地将孟望舒带上了楼,“大小姐走吧走吧,他们要谈生意上的事情,我们上楼吃桂花糕去,老香了,丁姐姐要是回来我们可抢不过她,走吧走吧,我都闻到桂花香了......”
“哎哎哎!?不是?刚刚不是还是找我的吗?丁钰!丁钰?”
见孟望舒频频回头,丁钰还对她挥着手帕抛了个媚眼,随后领着贾度在大堂的茶桌上坐下。
“贾先生,这万花四楼和这无归楼一样,明面上的老板可不是我,您能打听到我,也属实是下了一番功夫。”
看着贾度的笑容,丁钰已经开始构思,要怎么好好打造他,打造出一个让人念念不忘,足以龙椅承欢的,男宠。
“丁钰管事的手段自是不必多说,我做出这个决定也自有我的道理,正好万花楼停业,丁钰管事有的是时间......来教导我。”
“那定然是不在话下,出自我手的男男女女,可都是个顶个的台柱子,不论是现在万花四楼的头牌,还是外面那些个有名有姓的花魁们,”丁钰尖尖的指甲勾起面前嫩生生的脸,啧啧叹道,“确实鲜嫩有余,经验不足,还是个雏儿吧?”
贾度像一块被人仔细品评的原石玉料,能成最顶尖的玉镯子,还是最次品的手把件,全凭丁钰的一句话。
“正是,说来多有惭愧,小生未曾去过烟花之地。”
“无妨,既然是要侍君,不是雏儿那岂不是打国君的脸,谁又敢跟国君,共享一人呢。”
丁钰笑着拍拍贾度的脸,“不敢保证,但起码能让你提高不止一个层次,总比现在......这个只会假笑的好,不过,你要怎么回报我呢?”
贾度脸上似乎僵了一瞬,不过又快速地恢复回来,“丁钰管事想要的,定然不会是钱财金银等俗物,小生暂且想不到自己能有什么回报给丁钰管事的,不如丁钰管事说说看,想从小生身上,得到什么?”
丁钰挑眉,倒是没想到他如此坦诚,也是大胆至此,敢身无一物地站到她面前谈条件。
“现在确实没什么想要的,那贾先生就先暂时欠着我的吧,可不要到时候爬上龙床......”丁钰凑近,呵气如兰,“就翻脸不认人噢......”
贾度依旧,笑容标准。
楼上,敏茜正在给孟望舒讲解一种新型的赌坊玩法,见丁钰款款地出现在眼前,这才收了口。
“丁钰!说什么了你们?说那么久?你不会真的要教他怎么勾引人吧?”孟望舒一下子蹿到眼前,狐疑地问,“你看他那一脸刻板的书生样子,哪儿像是能做那勾当的,丁钰你还是别误人子弟了吧。”
“哎哟我的大小姐,你什么时候看我耽误过姑娘小姐,经过我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可都得排着队谢我呢——哎!不提不提了!这可不是你该关心的事儿,若是孟海屏知道我天天与你说这些荤话,迟早得来拆了我的四楼。”
丁钰摇着细软的腰肢入座,拎了一块桂花糕,把手上的一封信递给孟望舒,“呐,那贾度要给你的东西,还特意说了,让你回家自己一个人躲着看,是比身家性命还重要的东西。”
孟望舒接过掂量了下,重不过鸿毛,也不知装的是什么让他如此紧张。不过既然如此说了,那便肯定不是像路边的告示那样人尽皆知的东西,想必......与吴右丞有关......
思及此,孟望舒也不久待,跟两人打了声招呼后,便打道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