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伊文篇 飘向远方的歌

1916年，芬兰，东线战场。

这是一片树林谷地，高大的树木耸立着，寒冷土壤里长着灌木和蘑菇，野兽和飞鸟都已经逃之夭夭。

四周弥漫着硝烟和火药味儿。

这附近几乎渺无人烟，俄国尼古拉二世的部队曾在此驻扎多时，想要压灭芬兰人民的火种，把这片土地重新据为己有。

芬兰志愿军拼死反抗，想要夺回他们的土地，可惜人数实在相差过大。

但最近，俄国的部队莫名其妙打了好几场败仗。

据传言，这里有一个潜伏在树林里的“炸药狂魔”，神秘莫测，会在俄国部队的所到之处埋伏好炸药，令部队死伤惨重。

有传言说，这个“炸药狂魔”，说不定就是芬兰传说故事中的“女猎手”，这个传说中的女战士，现在来守卫自己的家园了。

这些俄国部队，本来就是吃不饱饭的农民改编而来，听到这话，很多人都钻到了附近的密林里面，逃跑了。

不过，传说故事真的只是传说故事，没有什么守护神会跳出来保卫这片土地。

这个“炸药狂魔”，实际上是俄国部队里的一支——只不过，他们“叛变”了。

他们都是农奴家庭出身，驻扎在树林谷地的密林里，不仅不为沙皇作战，还想反抗沙皇的压迫。

…

两个穿破军装的军人在密林的营帐里相对而坐，一个人有着毛燥的棕色短发，褐色眼睛，一只眼戴着眼罩，腰间插着哥萨克短刀，两只手上布满细密的伤痕。他擦了擦手，拿起一支细细的炭笔，打开笔记本，开始写字。

另一个人看起来成熟些，留着大胡子，正在看一张手绘的地图。

“在识字？”大胡子抬起头，对正在写字的军人说道。

大胡子凑了过来，看了看笔记本上写的东西，好像是一首民歌。

“萤火虫，萤火虫，在我眼前熠熠闪动。远远飞在夜色中，使我心中不平静。”

“怎么回事。”大胡子说道，“伊文，你这几天是怎么了，净写这些。”

被叫作“伊文”的军人不说话，过了一会，他把炭笔放在桌子上，说道：“我在想，我们到底为谁做炸药？”

“什么？”大胡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伊文，你不清楚吗？当然是为了穷苦人。那些地主老爷曾经怎么对你，你忘了吗？”

“怎么能忘？”伊文说道，“波耶老爷，你听说过他吧？他有好几个大农庄。他的家丁用咸鱼干戳我的眼睛，强迫我整天的干农活儿。我妹妹生病了，他们不肯给她瞧瞧，却晚上点了蜡烛，摆起桌子喝酒。…”

“那不就得了！”大胡子大声说道，“你不恨那些老爷？现在好多了，农民都自由了。没有奴隶了！但是老爷们还是想打仗。我们不就是为了反抗那些老爷，才跑出来的？”

“有什么区别？”伊文说道，“废除了农奴，我自由了。但是我没有土地！我跑到了小镇子里，只能做擦皮鞋的鞋匠，照样给老爷擦鞋。有什么区别？”

这句话把大胡子也问住了。他搓着他的大胡子，拿过粘着血污的水壶喝了一口，才说道：“当然有区别。那次演讲你听过没有？他们说以后，也没有老爷，也没有奴隶，大家都是一样的，没人可以欺负我们。”

伊文摇了摇头：“怎么会没有老爷呢？人人都想当地主老爷。就算那些天天骂老爷的人，也是一样！前两天，命令下来了，说谁俘虏了芬兰人，就奖励他做军官。我们几个兄弟马上就叛变，把枪口冲着芬兰志愿军。你说他们不想做老爷？”

大胡子叹了口气，他摸了摸裤兜，从里面掏出一点烟草和纸卷。

“大家都是穷苦人。”大胡子说道，“他们总能想明白。你得相信。”

“我信！”伊文点了点头，“我非常相信，就好像相信外头的庄稼地一样。”

“很好。”

伊文小声嘀咕道：“那些庄稼地，但凡一天不耕就会长杂草。”

大胡子把烟卷放下。

“你这么说不对。我得批评你。”

“你不要来批评我。”伊文伸出手来，他的胳膊上都是细密的伤痕，“看看这些伤疤——你好好看看！约瑟夫，我做炸药已经十年了。我对得起我这双手，但我现在不知道我在为了谁而做。”

大胡子划了根火柴，把烟卷点燃了，放缓语气说道，“我不是说你不该做这些。你要理解他们。他们也是被可恶的地主老爷使唤了很久。所以，他们难免站在他们老爷的角度考虑，或者害怕事后又遭到老爷的报复。”

“是吗？”伊文又问道，“那我不也一样吗？我本来也是老爷的下人。为什么同样都在老爷手下干活，我愿意出来做炸药，而我曾经的朋友，他们帮着老爷对付我呢？”

大胡子张了张嘴，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搓着自己的大胡子。

“我不是夸口自己勇敢，”伊文说道，“可是同样的时候，不同的人，他就做出不同的决定，是不是人的天性不同呢？有些是庄稼，有些是杂草。有些人就善良，有些人就黑暗，而黑暗的那些”

“不对！”大胡子连连摇头，他把烟卷掐灭了，“不对，不对。”

“如果‘对’就有用的话，”伊文说道，“我们早就胜利了。而不用在这山谷里等着，等我们的指挥官什么时候回来，我猜他已经叛变了。”

“我说不赢你。”大胡子说道，“我不如你能说会道，但我不赞同。不过，你觉得这些都不管用，那你说，什么才有用？”

“当然要拳头。”伊文说道，“你的拳头大，炸药多，就管用。那些老爷为什么坏事做尽，还可以得到下人的帮助？因为老爷有步枪，还有拿棍子的家丁！我们只有短刀。但我们的刀也够用，只要肯拿出来，只要够狠心”

大胡子一直摇头，他终于说道：“这话是谁告诉你的？这不像你。”

伊文看了看外头，已经快到晚上了，“是一个拾荒的人说的。”

“谁？”

“拾荒的人。”伊文指了指一个方向，“前两天，有个灰衣服的在那讨吃的，他说他快要饿死了，所以我分了他面包。”

“拾荒的？！”大胡子警觉起来，“这儿哪有人拾荒？！”

“但我觉得他说的有理。”伊文看了看桌上，那里还有一小杯凉了的酒，他拿起来一饮而尽。“而且他无论如何要付钱给我，发现自己没钱，就送了我一些炭笔。”

他把杯子重重地放下，又说道：“我们支援的人呢？”

大胡子往帐篷外头看了看。

外面已经是夜幕降临了，别提什么支援了，半个人影都没有。

“明天会来。”大胡子说道。

“鬼才信。”伊文骂了一声，因为酒精的作用，他的脸色通红，“我敢说，他们早跑了。”

大胡子也有点坐不住了，他提出要出去看看情况。

大胡子刚出去，屋子里就开始冒出产生黑色的雾气。

黑雾漂浮，形成了一个拾荒老人的样子。

伊文瞪大双眼看着这个人。

这正是前几天那个拾荒老人。

“你是”

拾荒人缓缓开口：“你可以称呼我恶灵的使者。”

“恶灵的使者？”

伊文迅速拔出自己的短刀，指着这个人。

“不用害怕。”恶灵使者缓缓开口，“我是来帮你们的。你想赢吧？你需要更强的炸药，更多的力量”

他开始讲述迷雾世界的事情，伊文的表情从怀疑变成震惊。

现实不由得他不相信，他不仅看到这个拾荒人凭空出现在他面前，而且对方还凭空变出了一把刀。

“你们没有赢面。”恶灵使者说道，“你们两个人，面对这么多军队。你们必输无疑。但是，如果你肯来我们的‘迷雾世界’，你就可以得到更多的力量”

伊文打断了他。

“就算这样，对这边又有什么好处？”

使者答道：“你还可以再回来的。你只要在我们的迷雾世界，得到一千万‘血点’，之后就可以回来。你回来的时候，还会带着你在迷雾世界拥有的一切力量。到时候，什么人都拿你没办法。你想要杀谁，除掉谁，只是你一个动作的事”

“真这么好？”伊文虽然看起来疯癫，但他可不傻。“呵呵，你可别骗我。就算是真的吧，我在你们那赚够一千万，得要多长时间？到时候这片地方全都长蘑菇了吧！”

恶灵使者摇摇头：“迷雾世界是独立于这片世界之外的。它的时间也是独立的。你在那边度过几个月，在这边也只会多出几秒。如果你能再回来，你回到的还是此时此刻。”

“”伊文犹豫了。

确实。按照目前的状况，他继续下去，无非也是一死而已。

他不怕死，但是他憎恨没有意义的死亡。

“恶灵是谁？”他问道。

恶灵使者发出粗哑的声音：“恶灵是告诉你也无妨。你可以把他理解成战士，因为他也在战斗。”

“和谁？”

“和一个人，和他的亲人。”

“他的亲人？”

恶灵使者想了想：“你可以这么理解。恶灵和他的亲人，一起对抗他们的敌人。但他的亲人并不想打。而是想把利益让给对方”

伊文恍然大悟。“原来是叛徒？他的亲人是叛徒？”

恶灵使者挑了挑眉毛：“在人类世界，你们管这叫作叛徒？”

“这当然是叛徒，不然是什么？”伊文顿了顿，“恶灵既然被叛徒陷害，那他怎么叫恶灵，这应该是那叛徒的名字！”

“不。”恶灵使者笑道，“那个‘叛徒’在人类眼里是位神明，是大家崇敬的女神。”

“哼，女神。”伊文冷笑道，“真是颠倒了。”

黑色的雾气在这片树林缭绕，附近的营地空无一人，只剩下树林谷地中的乌鸦在鸣叫

【作者题外话】：这篇番外算新的尝试。

历史考据不是作者的擅长之处，实话实说，重点是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