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雪晴篇（六）
成婚这个决定有些仓促，但晴华一点都不想委屈了沈雪音，此时暗中照看晴华的相柳现了身，沈雪音看着相柳眼神里的不善心里有些打鼓。
“看起来顾念这回是死透了。”相柳打量着沈雪音，她是没看出来这只蛊有什么过人之处，要说相貌嘛，她见过的最好看的就是九尾狐族的媚姬，若媚姬是十分的话，沈雪音也就六七分的样子。
“是……”沈雪音不自觉地往晴华身后的方向挪了几步。
“柳姑姑？”晴华像只老母鸡似的将沈雪音牢牢护住，开口询问道。
“我又不会吃了她，你不必护得这么紧。”相柳看着两人的互动直皱眉。
“柳姑姑误会了，晴华没有那个意思。”
“我此番来可是出于好心，你们当真是要成亲么？”
“正是，还请柳姑姑高抬贵手莫要告诉父亲。”
“晴华，就算我不说，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你父亲迟早会知道的。”
“那就能拖得一时是一时罢。”
“我懒得管你，但我有话想单独对你的小娇妻说，”相柳看了看晴华身后的沈雪音，晴华感受到相柳并无恶意于是往旁边让了一步，相柳满意地点点头，“沈丫头，你随我过来。”相柳没等沈雪音有所动作自顾自先出了门。
沈雪音虽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跟了上去。
相柳扬了扬手，房门便啪的一声关上了，随后一道碧绿色的结界覆了上去，将晴华与她们两个彻底隔绝开，沈雪音看着相柳做完这一切依旧十分淡定。
“沈丫头，你也不怕我对你不利？”
“柳姑姑若是想杀了我方才便会动手了，若真的动起手来晴华是拦不住您的。”
“不错，还挺聪明。”
能从相柳口中听到她对自己有这样中肯的评价还是头一遭，沈雪音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柳姑姑是要对我说晴华的身份吗？”
“那个傻小子不想让你知道，但我觉得你若是真的想嫁给他的话，迟早要面对这些问题。”
“晴华不是他所说的普通修士吧。”沈雪音开口问道，却是十分肯定的语气。
“那孩子是只半妖，且是血蝠妖，顾念是你义父，你应该会对血蝠妖一族有所耳闻吧？”
“传说中以血入药就可使凡人长生不老的血蝠妖么？”
顾念在成为人蛊之前最大的执念就是想长生不老，因为他从生下来就被断言活不过三十岁，但顾念又怎么会这么轻易认命，他不甘且偏激，无所不用其极。
于是在多年苦寻之下自然收集了不少人界之外的续命传说，并将这些一一记录了下来编成书册，而血蝠妖就是其中浓墨重彩的一篇。
虽然血蝠妖没能找到，却在一些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相柳遗落在不周山的鳞片，本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却不想真的得偿所愿。
相柳全身都有剧毒，鳞片自然也不例外，这也导致了人蛊炼制时虽然自身的血肉能与他人融合，却会被这种毒腐蚀魂魄，日复一日长此以往，自身的魂魄就会被慢慢撕裂分解，开始源源不断的流失。
“血蝠妖一族本就血脉凋零，到晴华这一代他就是唯一的嫡子了，所以晴华的父亲是不会允许本就岌岌可危的血脉葬送在自己儿子手里的。”
“我愿意为晴华生子，为血蝠妖一族延续香火。”
“这种事可不是你愿意就可以的，你是人蛊，魂魄不全的人蛊。”
“那又如何？”
“你那好义父没有告诉你么？作为一只魂魄不全的人蛊，是无法孕育后嗣的。”
“什么？！”沈雪音僵在原地，这事她是真的不知道。
“你自己的魂魄都不完整，又怎么会有轮回而来的新魂选你做母亲呢？况且你现在这副壳子就是个无底深渊，就算真有投胎到你腹中的魂魄也只会被一起腐蚀消散无踪罢了。”
“怎么会？！我不信！”
“你若不信大可以试试看。”看着沈雪音痛苦的神色相柳也有些心情复杂，“再有，晴华自小被养在深山中甚少与旁人相处，换言之他还是张干净的白纸，可你呢？”
“我……”
“你在你那个好义父的教导下做了些什么你自己也清楚吧？知道你和你义父为什么比凡人更贪恋男欢女爱之事么？”
“为……为什么？”相柳没有骗她，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自初尝起便食髓知味再难割舍，就像上了瘾一般。
“因为行乐时凡人的魂魄能与你们暂时共鸣共情，也就是你们的壳子能通过共赴云雨短暂的感受到久违的魂魄完整充盈的感觉。”
“怎么会……”
“我所言真假你心中自有分寸，但这些我都可以不计较，我相信你是真心喜欢晴华，往后也不会对他不忠，但我希望你这黑墨不要将白纸也染得同你一样污浊不堪。”
“雪音明白的。”
“至于子嗣的事，我倒是无所谓。可晴华的父亲若是知道了定然是不会放过你的。”
“我一定能想到办法的，若是最终我实在是做不到，届时我会劝他纳妾的。”
“雪音，你是个识大体的孩子，他的父亲要是真的追究下来我也定会护你周全的。”相柳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刁蛮幼稚的小丫头竟然说得出这种话来，不由得有些刮目相看。
沈雪音，着实比她义父讨喜得多。
“柳姑姑会参加我和晴华的婚礼么？”
“我本就是为这事而来的。”相柳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套嫁衣，绣工精致用料上乘，这么一件衣服就算有四个绣娘昼夜轮流不停赶工最少也得一个月也做得出来，这衣服显然是很早之前就准备好了，而晴华与沈雪音的婚事也不过是刚刚才定下来。
“这是……？”沈雪音不解。
“想来晴华也不愿委屈了你，这喜服就当做是我作为长辈送给你们的新婚礼物吧。”
“谢谢柳姑姑。”沈雪音小心将那套繁复华贵的嫁衣接过，拿在手上细细摩挲着上面精致的暗纹，这暗纹看起来应该是牡丹纹样，等等，喜服上用牡丹底样？看来那位新嫁娘的身份也不简单……
“这嫁衣的原主与你身量差不多，应该会合身的。”这套喜服原是相柳为自己准备的，只可惜她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穿上它了，现在拿来送了沈雪音也好，就当是全了自己的遗憾。
“明日我与晴华大婚，柳姑姑会来吗？”
“不会。我手头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晴华的伤势也已痊愈，以后我便不会再来这里了。”
“那……柳姑姑多保重。”
“若是让我知道你负了晴华，我定亲手将这双眼珠子物归原主，再将你这条命也一并还给他。”相柳看着沈雪音眼眶里那双红色的眼眸，语气十分温柔，说出来的话却无比狠厉。
伴随着一阵蛇尾前行的沙沙声，相柳已不见了踪影，连带那道结界也消失了。
若不是手上鲜红的嫁衣还在，沈雪音甚至觉得刚才只是一场梦，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抬脚往房间里走去。
“柳姑姑与你聊了些什么？”
“秘密。”沈雪音亲昵的挽上了晴华的胳膊，拉着他的手抚上那套嫁衣，“不过柳姑姑有留下送给我们的新婚贺礼哦~”
“这是……喜服？”
“对哦。”
柳姑姑显然不会是专门为雪音准备的嫁衣，可据晴华所知，柳姑姑也未曾婚配，那这喜服又是怎么来的呢？
罢了，不想这些，柳姑姑此举至少说明他与雪音成亲也不是完全没有人祝福的不是么？
翌日——
这是一场幻术支撑起来的婚礼，没有宾客，没有主婚人，只有满目喜庆的红和一对手挽手的新人，虽然成亲这个决定做的十分仓促，但此刻新娘子身上的喜服却并不将就。
说起来，沈雪音已经很久没有穿过红色的衣裙了，她自从跟在晴华身边以后就也跟着他一起穿起了素白，比起纯净无垢的白，其实还是红色更适合她。
晴华虽然看不见，却不禁想起了两人初见时，那时她穿着一身轻薄的红纱，整个人是那么张扬，鲜衣怒马笑得肆意，人命在她眼里不过蝼蚁尔，自信又倔强。
现在的沈雪音温柔了许多，也开始尊重每个生命，收敛了一身的锋芒心甘情愿的陪晴华困守在尧山的方寸之间，就像困在笼里的鸟雀，这样的她不免让人心疼。
“雪音今天一定美极了，可惜我没那个眼福了。”
“夫君今日也十分好看，而且只有我能大饱眼福，这就够了。”
“你净说些违心的话哄我。”
“没有，晴华真的很好看。”
“时辰不早了吧？”雪音一大早就开始忙活了，如果他估计的不错现在应该已是成婚的所谓吉时了。
“嗯……那现在要做什么呢？”
“应该是要先拜天地吧。”他也不曾喝过别人的喜酒，也没人教过他要怎么成亲，可娘亲过去留下的一些书籍里好像是这么说的。
“好。”圣教里从来没有办过喜事，沈雪音也不知这成亲都要做些什么，她只是凭直觉无条件的相信着晴华。
“一拜天地……”晴华拉着沈雪音的手，转身对着门外的方向盈盈一拜。
“二拜高堂。”他的父亲还有柳姑姑应该是在冥界的南端，于是又牵着沈雪音对着南方缓缓拜了下去。
“晴华，高堂是什么啊？”
“父母……长辈……”晴华忽然想到，沈雪音的亲生父母早已无从查起，唯独一个义父还是个癫狂的疯子，而且已经亲手被她杀掉了。
自己往后一定要加倍的对她好，将她所有缺失的感情都补上。
“我无父无母也没有什么长辈，但晴华你不同呀。”沈雪音倒是并不觉得没有长辈亲人是件多么不得了的事，她如今唯一在乎的就是晴华，她想替自己那个义父来弥补对他的亏欠，一辈子都做他的妻子，做他的眼睛。
可晴华不一定非自己不可吧，若是她真的……
“今日是我们的大喜之日，这些暂且不提，娘子，我们还没有夫妻对拜呢。”
“哦好。”
“夫妻对拜……”
晴华与沈雪音面对面缓缓拜了下去，礼毕起身……
“哎哟，我们站的太近了。”
沈雪音万万没想到自己的额头居然就这么结结实实的磕在了晴华的下巴上，她不禁吃痛，抬头揉了揉自己的脑门。
晴华却笑了起来，方才他是故意的，本是想能一亲芳泽，却算错了位置。
“好啦，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夫妻了。”
拜完了天地，晴华捏诀与沈雪音结了一个生死契。
沈雪音看着右手掌心小小的同心结印记好奇道：“这是什么呀？”
“这是为夫的自私之举，你掌心的这个印记是代表我们今后同生共死的契约，雪音你怕吗？”说着晴华伸出右手摊开了掌心，他的掌心中央也有同样的印记。
“不怕！”沈雪音的回答没有半分犹豫。
其实晴华骗了沈雪音，这咒法霸道得很，收下契约的一方若是身死另一方也绝不会独活，但种下契约的一方若是死了，身体里的灵流便会由另一方继承。
也就是沈雪音若是死了晴华也一定会死，可晴华死了沈雪音仍能好好活下去，还会继承晴华身上的修为和妖力。
但晴华千算万算也没想到，沈雪音也将自己的命蛊偷偷下在了他身上。
这蛊虫灵气很弱，种在别人身上也不会被发觉，可晴华若是死了，她就也会一起死去，她死了晴华却不会有任何影响。
夫君，我将自己的命都交在了你手上，你可一定要珍之重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