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回门

夜色如墨，周遭寂静一片，只听得到田野里蝈蝈的叫声，胡前进对着这一对父母，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又气又急，直接脱口而出道：“难怪方芳之前说你们不给她银钱用，我还道是她胡乱说的，敢情你们全贴补了大姐，那是我辛辛苦苦挣的，我的女儿，吃着喂猪的红薯，你们却日日不是鸡蛋就是肉，爹，偏心也不是这样偏心的！”

老胡同忙解释道：“你娘说方芳是外姓人，生的个丫头片子早晚要嫁人的，给她们吃那么好作甚……”

“娘说，娘说，什么都是娘说，爹，那是我的女儿，我胡前进的种，你们虐待她们母女的时候，想过今天吗，你怎么还有脸提让方芳回来照顾娘的话！”

两三句话说得老胡同顿时哑口无言，这个儿子一向是孝顺的，比起胡美娥跟张老太一样爱作妖的性子，胡前进显然一直是他的骄傲，只是现在这个骄傲，声声句句都在后悔，后悔不该只听信张老太的话，不该轻易与方芳和离。

“前进……”老胡同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事到如今，说什么也都晚了。

胡前进抹了一把脸，顺势把眼角的泪也一并给抹去了：“爹，别说了，就这样吧，你们要还是认我这个儿子，就别去她们母女的麻烦，行吗？”

老胡同沉默地点点头。

胡前进直视着前方，那是矿石场，再往后走一段路程，便到了留芳村，他直直地盯着，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好好的日子怎么过成了这个样子？

三日后，新娘子回门，胡家门口聚集了不少邻居，都是来看刺史的，也有脑子灵活的，想借着胡家的关系攀上点亲，大多数，还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的对象是张老太。

“听说是她家闺女成亲那日摔的，唉哟喂，我刚刚去瞧了一下，那脑子到现在还包得紧实，嘴都歪了，一说话就直流口水。”

“怎么会这么严重，没请大夫吗？”

“请了，说是中风，啧啧，这张老太蛮横一辈子，没想到老了，老了，竟得了这个下场，眼下拉屎拉尿都要人伺候，以后怎么办啊？”

“谁说不是呢，不过她也不算亏了，她那闺女不是做了刺史夫人吗，那是多少人做梦也得不来的福气，随便找个婆子过来伺候，再怎么着，也比我们这些人过得好！”

“唉，说来说去气死个人，这么好的一门亲事，怎么就没轮到我姑娘头上去，你们自己说说，那胡美娥除了个高点，哪里比得上我家姑娘？”

说这话的人是齐婶子，她素来跟张老太不对付，又因为胡美娥嫁的是整条巷子里最好的，说话间难免带着些私人恩怨。

齐婶子话刚说完，另外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纷纷笑了起来：“齐嫂子，这事换了你，你真不一定做得出来。”

齐婶子愣了一下：“难道这其中还有隐情？”

一个妇人道：“可不是是吗，虽说嫁女要高嫁，但是像她那样上赶着把自己亲闺女送到男人床上去的，你做得来吗？”

齐婶子满脸愕然：“这，怎么送？”

那几个妇人又是一阵笑，随后有个妇人贴耳过来，说了几句话后，齐婶子陡然瞪大眼珠子：“她这也太……”

太什么，齐婶子没说出来，巷子口，胡美娥坐着刺史府的马车，在众人满是艳羡的目光中进了屋子。

一关上自己家门，胡美娥脸上挂着的得意瞬间消失，她特地把袖子往下拉了拉，遮住手腕上的青紫，然后才道：“爹，娘怎么样了？”

早在新婚次日，胡前进就给她递了消息，说张老太情况不好，但具体怎么不好法，胡美娥还不知道。

老胡同一张脸上遍布愁容，指了指张老太睡的屋子：“你自己进去看吧。”

一进去，胡美娥就闻到一股尿骚味，她皱紧眉头，正要寻找味道的来源时，突然看到她娘极其艰难地趴在地上，上身穿了件衣裳，下身却是光秃秃地露在外面，尿骚味就是从那处传出来的。

胡美娥急忙奔过去，泪如雨下：“娘，娘，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边说边把她娘要扶起来，可怎么使劲，张老太都纹丝不动，嘴巴歪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里面迸发出激动的光。

胡美娥只得把老胡同喊了进来一块帮忙，又是擦洗下身，又是换床单，等忙活完，胡美娥早累得出了一身的汗，她不禁埋怨道：“爹，娘都病成这样了，你怎么不给换洗一下？”

老胡同直喊冤：“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娘，看着瘦，实际都是肉，我哪里抬得动她，一早上光是拉屎，我都弄了两回了，我一个大男人，哪里是做得来这种事，还是你来吧！”

她怎么来，今时不同往日，胡美娥当即反驳道：“爹，我如今都是刺史夫人了，那么大一个刺史府，光是家丁下人，就有三十来个，再加上里外的庄子铺子，我自己都忙得不行，哪里还有空闲来照顾娘？”

“那不然怎么办，她是你娘，要不是你那好夫婿踹了一脚，至于这样吗？”

老胡同说着，声音蓦地大了起来，胡美娥赶紧道：“爹，你小声点，那可是刺史，武牢关最大的官，小心让人听见了。”

“听见了就听见了，”老胡同伺候了张老太两日，又是做饭，又是收拾，早就不想干了，“娥儿，你既已入了刺史府，手底下婆子丫鬟想必不少，不如拨两个人过来给我们用用，你娘这个样子，全丢给我一个人，我哪里忙得过来。”

胡美娥刚想说府上的人有管家管着，她这个主母不过是个名义上的罢了，话到了喉咙，又蓦地咽了下去。

“爹，刺史府上的事多，我还嫌人手不够用呢，准备再叫人伢子挑两个好的送过去，至于娘，她不是有儿媳妇吗，让方芳伺候她去！”

老胡同不赞同地道：“无知妇人，你可别打这主意，方芳都跟前进和离了，怎么能算我胡家的儿媳妇，让她来伺候你娘，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