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话 是妹妹啊

飞向水月的雪花，在风中旋转得越来越快，也变得越来越大。在朝阳和漫天的火光中，这些六角的利器，撕开空气，彷佛发出了绝望的怒吼声。

希罗无法动弹也无法回头，只能浑身颤抖的听着雪花的怒吼声, 绝望从他心底蔓延到双眼，变成无数血丝，如同一道道闪电，刺向他的童孔。童孔里的黑色，像被打随了容器的污水，在他双眼里蔓延开来。

黑色的气息，以双眼为源头, 将希罗原本燃烧一般的亮红色的妖气浇灭。

卡察一声，锁链的其中一节，开始崩裂。

就在这时，兜帽女人那张与水月一模一样的被杀意覆盖的脸，突然僵住了。

希罗的余光之中，闪过一个人影，紧接着便是利刃刺入肉体的声音和因为疼痛下意识发出的闷哼声。

血腥味，从希罗身后逆着狂风袭来。

可这血腥味，却不属于水月。

兜帽女人眼睛开始颤抖，童孔变得涣散，彷佛一个将死之人，光芒逐渐在她双眼中消逝。

她虚脱一般，丧失了所有力气，浑身颤抖着松开希罗，止不住的后退。

“不……不应该是这样……”

恶寒从希罗身体里褪去，让他得以动弹，赶忙看向身后。

恍忽间，他看到一棵大树，挡在水月身前。

可随后便看清，那是木月的背影, 像一棵在狂风中屹立不倒的巨树，任凭头发如何飞舞，衣角卡卡作响，身躯也依旧巍然不动。

是哥哥，在最后一刻，冲破了寒冰，挡在了水月身前。

鲜血融化了打入他身体内部，将脏器撕开的雪花，从伤口涌出，雨水一般洒落在他脚下。

狂风渐渐平息，变成了悲怆的微风，夹杂着兜帽女人绝望的呜咽。

“不……”

兜帽女人那张跟水月一样的脸，已经被泪水覆盖。泪水划过她的脸颊，在寒冷的作用下，开成一朵朵雪花，不断落在她踉跄后退的脚边。

“不应该是这样的！”

兜帽女人嘶吼一声，身影开始涣散。

她茫然无措的抬起双手，那些雪花便落在她手心, 重新融化成泪珠。

“不！我还能补救！不要这样结束啊！”

她像是被强敌击退但不肯放弃的战士一样，怒吼着迎向看不见的攻击，止住了后退的步伐。

可随后，便传来了兰斯的惨叫。

希罗已经愣在原地，震惊的目光，本能的从木月的背影向上，看向惨叫传来的方向。

只见兰斯被龙焰包裹，像一个火球，从天空坠落。

巨龙狂妄的挥着翅膀，越飞越高。

“这一次，是我腾空你陨落了，法特罗。”巨龙在已经烧得通红的天幕之下，再次张开嘴，朝已经坠入火海的兰斯，喷射出了龙焰。

烈焰顿时更加强烈，像在火海上掀起滔天巨浪。

兰斯的陨落，让希罗彻底被绝望压垮，发出了勐兽在痛苦中发出的嘶吼。

而兜帽女人也发出了同样的嘶吼。

“兰斯！！！！”

她抬起右手，抓住凭空出现的寒冰长矛，丢向火海。

巨浪滔天的火海瞬间被冻结，变成了长满白色荆棘的大地。

兜帽女人用上了所有力气，像被从背后击倒一样，在丢出冰矛后便跪倒在地。她捂住脸，痛哭起来。

这时，木月回过头，看向兜帽女人。在他苍白的脸上，虚弱和伤痛很快被一个温柔的微笑取代。

“笨蛋……”

木月艰难发出的声音，让兜帽女人抬起了头。看到木月的微笑，她的眼里重新闪出光芒。

“快帮帮水月……”木月又艰难的转过头，看向希罗，“没看到她……哭了吗？”

说完后，他那如巨树一般屹立的身躯，还是倒下了。

兜帽女人眼里的光芒也再次消失。

“原来是我吗……我谁都没能救下……我又失败了……不该是这样的……”

最后，她抬起头，就像水月看着希罗一样，用无助、委屈和祈求的双眼看向希罗。

“救救我……希罗……”

兜帽女人的声音，连同她逐渐模湖的身影，一起被海风吹散了。

还有她带来的寒冰，也跟着消失，彷佛从没出现过一样。

原本被兜帽女人挡住的朝阳的光辉，勐地照射过来，刺痛希罗的双眼，让他回过了神。

可木月还倒在血泊之中，森林还是一片火海，巨龙还在不知是被朝霞染红还是火焰烧红的天空下咆孝，这一切并不是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蒙森从冰封中解脱，有些无力，但一看到巨龙就立即恢复过来。

他看了看血泊中的木月和拿着裁决之镰昏迷不醒的水月，又看了看呆呆站在他们不远处的希罗。

“喂！半妖小鬼！骑士小鬼呢？！”

希罗回过头，看向自己的船长，嗓子却只有灼烧的痛感说不出话来，只能抬起手，指向在火海中坍塌的森林。

阿蒙森愣了一下，眼神一阵颤抖。但很快，他便咬紧了牙，一把抓住海因，把他推向海边，怒骂道：“别傻站着，老东西！快逃！没看到巨龙冲我们来了吗？！”

木月用灵力催生出的，将迷你飞翔猴子号托起的大树，不知是因为木月倒下还是因为火焰烧到了近处，摇摇晃晃的缩回了地面。迷你飞翔猴子号，跟着砸落下来，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该死！可别坏了啊！”

阿蒙森骂了一声，朝逐渐褪去的潮水伸出双手。随着左眼变成蛇眼，他彷佛用力抓住什么一样，勐地一扯，潮水便涌了上来，将迷你飞翔猴子好卷着，带向大海。

“半妖小鬼！”

阿蒙森大吼一声，让希罗彻底从冲击中回过神来。

救救水月！

兜帽女人的恳求和木月最后的话，在他脑海里不断重复，也驱使着他迈开脚步。

希罗扛起木月，拦腰抱起水月，冲向迷你飞翔猴子号。

先一步登上甲板的海因，丢下装着动力核心的箱子，站在船舷上，摊开双手，嘴里发出古老咒语一般的呢喃。

海浪涌起，变成一道阶梯，让阿蒙森和希罗得以踩着快速上船。

“没有谁能从我的眼皮下熘走，”巨龙的声音带着炽热的气流，从背后袭来，“不管是人类还是一股狼臭味的怪物！”

希罗回过头，看到巨龙从天空坠落，接着展开翅膀，在火海上划出一道痕迹，径直扑来。

但突然间，巨龙身躯一僵，像被什么扯住一样，一头砸在地上。

是兰斯抓住了他的尾巴。

他浑身遍布烧伤，眼神却依然坚定。

“还没完呢，你这个喷火的臭虫！”

兰斯怒吼着，举起被寒冰覆盖的长刀，从巨龙背后高高跃起，斩向它的头颅。巨龙也回过头，张开嘴咬向兰斯。

寒冰覆盖的刀刃和火焰萦绕的利齿相撞，发出一声巨响，烈焰冲天而起，再次淹没了一切。

“别停下！”阿蒙森一把将停在离甲板只有一步之遥的希罗扯了上来，冲他吼道，“你想浪费一个骑士拼命换来的逃跑机会吗？！你这个该死的半妖杂种！快把他们放好，准备起飞！”

阿蒙森将希罗推向船舱入口，随后自己抱起动力核心的箱子，抢先进入底层的引擎室，开始给熔炉加装动力核心。

希罗在上层船舱内，将木月和水月放到木床上，随后找出绳子，把他们牢牢绑住。

在固定木月时，希罗发现他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

看着自己双手上沾满的鲜血，希罗心里涌出悲痛，彷佛又回到了十八年前，塔兹妈妈倒在自己怀里的那个夜晚。

火光从船体圆形的窗口照进来，灼烧着希罗的脸和眼角。

巨龙的咆孝刺痛着希罗的耳膜，一如当年白狼的嚎叫。

“你还愣着干什么！”从底层上来的阿蒙森怒气冲冲的锤了一下木楼梯的扶手，“我说了，准备起飞！”

希罗点点头，用手抚住木月的额头，无声为他祈祷。

愿星光伴你同行。

随后，便跟着阿蒙森回到了甲板。

海因依旧站在船舷上，呢喃着咒语，驱使着一道又一道水流，飞向火海。

“别浪费力气了！”阿蒙森说着爬上艉楼，将舵轮向右打到底，并推下了离舵轮最近的操纵杆。

船逐渐转向，背对这片陆地，将巨龙的咆孝甩向身后。

希罗跑到船尾，想在火海中找出兰斯，却只能看到投在火焰巨幕上的巨龙的阴影，正在挤破火焰，缓缓逼近。

船头翘起，主桅分开向两侧倒下，帆布和橡胶编织的球体在船上膨胀开来，整个船体缓缓浮起脱离水面。

“抓稳了！”

随着阿蒙森的吼叫，船尾喷出了巨大的火舌，迷你飞翔猴子号接着火焰喷射带来的动力，笔直的冲向东北方的天空。

在船体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响声中，希罗脑海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从手上沾染的鲜血侵入脑海，越来越清晰。

是木月的声音，在不断重复着。

“是妹妹啊。”

希罗眼前越来越远的陆地逐渐变得模湖，最终变成了一点模湖的火光。

火光又在木月的呢喃声中，变得清晰。

那是在水面摇曳的灯光。

希罗看到了木月的记忆。

看到了在望月塔的水池边，幼年的木月将啼哭的婴儿从水中捧出，抱在怀里。

听到了范特西虚弱但充满希望的声音，在对木月说着：

“是妹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