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话 结发之誓

希罗推开门，来到服装店外。他打算去问清楚，这个女人会不会又像上次一样，搞出点让水月和自己陷入麻烦的事来。

一大群人突然的走过，他们人数众多，都举着“人民正在死去”“占领议会”的牌子，高呼着“罢免领主”“市民才是主人”的口号，浩浩荡荡的占了一整条街。路过希罗时，又都古怪的看着他，小声议论着什么。

希罗不得不站在路别等他们过去，薇薇还是一边微笑一边看着他。

等示威人群走完后，薇薇主动穿过马路，来到希罗面前。

“嗨，好久不见。”她像跟老朋友打招呼一样说道。

但希罗并不是她的老朋友，只是皱着眉头问：“你想干什么？”

“我在银行听到你们说要乘坐大陆列车去温特尔，刚好我也要去，所以想着跟你们结伴同行。”薇薇说着将鬓角的发丝撩到耳朵后面，将脸完全露了出来，摆出一副真诚的表情。

“我拒绝。为什么跟踪我们？”

“跟踪？不不不，我没有跟踪你们。”薇薇有些惶恐的说道，“只是在穿山隧道那碰到你时，是晚上，一个人走夜路有点害怕，所以跟在你们身后，这能让我安心一点。而且我都说了，我也要来这里乘坐大陆列车，只能说是巧合同路，怎么能说我跟踪呢？你真是错怪我了。天哪，我好委屈，居然被当成尾随他人的变态……”

她说着说着，真的露出了委屈的表情，眼里甚至还泛起了泪光。

希罗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表情和眼神，但他知道这是薇薇装出来的，便有些嫌弃的说：“你比变态还可怕。”

“希罗！”水月叫喊着，抱着几顶帽子从服装店冲出来，从后面撞了一下希罗，埋怨道，“你怎么能这么说一个女士呢？她还帮过我们！”

教训完希罗，她又变脸似的换上一副笑脸对薇薇说：“你好，薇薇小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公主殿下。”薇薇从斗篷下伸出双手，提起自己的黑色过膝蕾丝裙，略微弯腰，向水月行了个旧时代兰卡王国的女性觐见王室时的屈膝礼。因为女***运动之前的淑女长裙，为了显得华贵，通常是用支架撑起来的，女性无法下跪，只能像这样略微屈膝。在女***运动后，虽然她们不用再穿那些笨重的裙子，也不用向任何人下跪，但这种看起来优雅的礼节还是保留了下来。

“不用向我行礼，我应该向你行礼，谢谢你曾救过我。”水月也略微低下头，向薇薇行了个宿城的屈膝礼。

希罗立刻将水月拉起来，对她说：“谢谢？你别忘了就是她把我们抓到那个地下角斗场的。”

“可是……她确实帮我们逃出来了不是吗？”

“那件事，我可以慢慢解释。”薇薇将纤细的手掌放在胸口，面对水月，再次露出那副显得可怜的表情说道，“请让我跟你们同行吧，公主殿下。我也打算去温特尔，但有人在追杀我，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追杀？怎么回事？”水月赶忙过去抓住薇薇的手，心疼的说，“谁在追杀你？”

希罗却注意到她左手背上的疤痕，和被疤痕掩盖的象征月光女神的图腾，便赶忙把水月拉回来，嘲讽道：“别开玩笑了，你这么厉害的女人，谁敢追杀你？”

“光明教会神圣裁判所的判官。”

光明教会神圣裁判所？！

希罗这才意识到，她手背上的图腾是神圣裁判所的标志。

“具体的，我们还是找个清静的地方坐下来说吧。等我说完，你们再决定要不要跟我同行。”薇薇提议道。街上到处都是人，有的在集结起来示威，有的在街边乞讨，有的拿着牌子寻求工作，显得很混乱。

“当然可以，我们找地方吃点东西吧，刚好我饿了。”水月说完就拉着满脸不情愿的希罗准备离开。

“那个……水月！”玄雨从店内探出头来，焦急喊道，“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店主在后面抓着他的手，担心他也逃跑。

“啊对对对，差点忘了，快试试。”

水月赶忙把抱在怀里的帽子一个个往希罗头上套，有高顶丝质礼帽，圆顶硬礼帽，猎鹿帽，和一顶鸭舌帽。最后水月选了鸭舌帽，这个帽子并不能完全遮住希罗的头发，但水月觉得其他帽子都太过正式，跟希罗现在穿的阿黛尔不知道从哪找来的旧工作服不搭。这顶鸭舌帽让他看起来像个工人，不过这刚好是最近流行起来的男性打扮。

而给自己戴的，水月选了一顶钟形帽。搭配她一直穿的探险裙和宽松无胸饰衬衫，让她看起来刚好像个追求时髦的富家小姐。

付完钱后，他们“赎回”玄雨，找了间有持枪守卫把守的高档餐厅，好认真听一听薇薇的解释。

“如我所说，有个神圣裁判所的判官在追杀我，我需要帮助，才能安全抵达温特尔。而你在地下角斗场表现出来的战斗力令人印象深刻，所以我想跟你们通行，让你用那把能屠龙的黑刀保护我。”薇薇指着希罗解下来靠在卡座围栏的黑刀说道。

“能屠龙的黑刀？”玄雨有些惊讶，“这是温特尔法特罗家的黑刀龙炎？！”

“嗯。”希罗皱起了眉头，因为玄雨的声音有点大。

“我能看看吗？”

“可以。但是小声点。”

“好好好。”玄雨低声答应，赶忙拿过黑刀，拔了出来。却发现只拔出来一半刀身，另一半还在刀鞘里，便疑惑的问：“怎么断了？”

“和昨晚你见到的蒸汽机甲战斗时弄断的，我们去南大陆的时候。”

“那些铁人这么厉害吗？连黑刀龙炎都能弄断？”玄雨看着刀身，感叹道，“真是把好刀。”

趁玄雨专心欣赏黑刀，不再说话时，薇薇先开口说道：“原来那时候你们是去南大陆的，我还以为你们被妖狼舰队追着，应该回宿城了。”

“那时候？什么意思？我们离开的时候你也在场吗？”水月想起上次起航时，被妖狼舰队轰击的情景。

“她那会儿也在苹果城。”希罗向水月解释自己在出发前看到过薇薇，又看着薇薇问道，“当时迫使妖狼舰队停下的，是你吗？”

“没错。我还以为你会因此心怀感激，没想到再见面时，你会是这种态度。”薇薇说着又摆出委屈的表情。

“这么说，她帮了我们不止一次？”水月显得有些激动，瞪了一眼希罗，接着抓住薇薇的手对她说，“真是太感谢你了！”

“不不不，说让你们心怀感激是开玩笑的，那是我该做的。毕竟是我让你们身陷地下角斗场的牢笼，但是请原谅我，我都是为了获取爱德华兹的信任，从他手上得到地下角斗场的账本和钥匙。”薇薇也握住水月的手，诚恳的对她说道，“我必须带给他一件让他动心的礼物才行，刚好遇到了你们，所以……”

“爱德华兹？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水月疑惑的看向希罗。

“就是那个我小时候把我拐到三号船坞的家伙，也是那个地下角斗场的老板。”希罗把水月的手从薇薇手中扯出来，还是不太友好的看着薇薇，“你最好说清楚点，什么账本和钥匙？还有，你说追杀你的人是神圣裁判所的判官，但你也是他们的一员吧？”

希罗指了指薇薇的左手背。

“没错，但确切的说，我曾经是他们的一员。我以前是神圣裁判所的第七位判官，代号是‘致命蔷薇’，但如你所见，我已经背离了神圣裁判所，背离了教会，所以他们才要追杀我。”薇薇抬起手来，把手背上划烂神圣裁判所标志的疤痕展示给希罗和水月。

“至于原因，”薇薇把手放下，继续说道，“是我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发现教会一直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也就是爱德华兹在做的勾当，所以我才潜伏在爱德华兹身边，想从他那里得到关键证据，去制裁教会里参与其中的高级神职人员，让他们为所犯的罪行负责。抱歉，为了这个，我不得不利用你们。”

“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水月已经完全不责怪薇薇，更在意她所说的教会的罪行。

“教廷里有些神职人员，在利用光明教会的影响和权力，从世界各地贩卖儿童到明朗城。”

“什么？！”水月被震惊到了，她虽然一直称呼光明教会为邪教，但也仅仅是他们对半妖的所作所为，觉得他们蛊惑人心，蔑视其他生命。除此之外，教会资助孤儿院，大范围推广教育，修建医院的行为水月是认可的。却没想到，光明教会参与到贩卖儿童之中。

而玄雨插嘴说的话，更是让水月遭受到世界观崩塌般的冲击。

“我知道，我听德雷克说过，光明教会的家伙喜欢性侵儿童，借此掠夺他们鲜活的灵力，获得更长久的寿命。”玄雨摇着头，眼里满是厌恶，“一群该死的变态。”

“什么？！”水月只感觉后背发凉，竟然不只是贩卖，这已经是十足的残害了。而且玄雨这个离开大陆三百年的人都知道，就说明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很久很久，为什么没人阻止他们？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她不敢相信的看向薇薇。

“是这样的，公主殿下。这就是我必须利用你们接近爱德华兹，获取证据的原因。他们在侵害儿童，身为神圣裁判所执行正义的判官，我必须制裁他们，这原本也是得到神圣裁判所支持的，因为我们算是教会神职人员的监督机构，就算教廷内部有人想阻止，但大判官还是支持我去查这些事。只可惜，因为我在调查中意外发现了另一件事。这件事触及到教廷的机密，甚至可能动摇教会的根基，所以我被神圣裁判所除名，成了教会的通缉犯。当然，就算他们不这么做，我也会因为这件事背离教会和神圣裁判所。”薇薇越说越气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紧咬的牙缝里挤出来的，还握紧了拳头。

“是什么事？”希罗问道。他猜测，跟那些在地下角斗场看到的诡异蓝色花朵有关。

“教廷的高层，一直在和学会的首脑，以及一些国家的政客勾结，利用黑暗的力量，培育恶之花。这比侵害儿童还要恶劣，数百年前的七号矿坑事件，二十多年前的珍珠城事件，还有更多被掩盖的事件，都是他们酿成的惨剧，甚至这次混沌再次出现在冰原上，也有可能与此相关。已经有数百万人因此死去，而且还会有更多，所以我才要去温特尔，查明真相，为了阻止黑暗和混沌入侵，也为了让他们受到应得的惩罚。你对此应该深有体会吧，希罗，你的同类就是因为他们为了掩盖罪行的谎言，才灭绝的。所以，请帮助我吧。”

水月已经说不出话来，薇薇的话让她觉得绝望，好像此前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都是建立在罪恶的谎言之上。

而希罗也震惊不已，这背后所牵扯到的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根深蒂固的光明教会，大国的统治者们，等等一切。薇薇的所作所为，是在对抗整个世界的罪恶，是在拯救这个世界。与之相比，他们在地下角斗场经历的危险根本就算不上什么，更何况，薇薇还帮助过他们两次。

“我帮你。”玄雨先开了口，已经活了三百多年的他，相对冷静一点，“不过要先等我解决了月光女神，她现在才是最大的威胁，如果我没死的话，就跟你去踏平明朗城，把教廷从信仰的王座上拉下来。”

“这么说我没有看错，前一晚在金银山脉引发灾难的确实是月光女神。看来，我们又多了一个共同的目标，阻止月光女神。”薇薇向玄雨点头致意，又看着希罗和水月问道，“所以，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同行吗？”

但她这句话，又让希罗感到怀疑。好像她特意说了这么一大段表述教廷罪行的话，就是为了获取信任。经历过海因·里希的阴谋和月歌的欺骗之后，希罗已经很难去信任自己不熟悉的人了。

“当然可以，让我们一起去阻止月光女神，阻止混沌，惩罚那些教会的混蛋吧！”水月先答应了。

希罗没有表态，而是问道：“你能阻止妖狼整个舰队，也能轻易挡下巨龙的火焰吐息，为什么需要我们的帮助？”

虽然联想到昨晚的经历和玄雨所说的七号矿坑事件，希罗已经知道恰好出现在那里的薇薇说的都是事实，但他还是需要一个契机来信任薇薇。就像玄雨刚出现时就是在和月光女神死斗一样，希罗需要看到薇薇一个更加明确的表现，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誓言，就能让希罗信任。

“因为我只是第七位判官，在我之前的六个判官，都有着比我更强的力量。现在正在追杀我的就是第三位判官，‘猎罪狂焰’尼古拉斯，我了解他的实力，凭我自己绝不可能战胜他。贸然登上大陆列车，可能会牵连无辜的人，所以我需要你们的帮助。毕竟你们在月光女神的攻击中活了下来，换成我肯定是做不到的。”

薇薇解释完，似乎也觉得仅凭自己的一面之词，很难让希罗相信，便拔下了一根头发，继续对希罗说道：“这样吧，如果你还是不能完全信任我，我愿意把我的生命交到你的手上。给我一根你的头发？”

“做什么？”

“立誓，就跟你们宿城的念力契约一样，我们结发立约，我如果做出任何对你们不利的事，就会念力消散，暴毙而亡。”

“那为什么不用念力契约，要用你的方式？”

“因为她不是宿城人呀，”水月有些无奈的看着希罗说，“念力契约是以我父亲，也就是宿城王的念力为基础才能签订的。”

她不明白，希罗为什么要对薇薇保持戒心，明明薇薇是这么漂亮，又这么有正义感的女孩。

“没错，这不只是我的方式，而是温特尔的方式，我是个温特尔人，你应该能看出来吧？结发立誓也是温特尔最古老的仪式，对我这个温特尔人更有作用。”薇薇看着希罗诚恳的说。

“确实，这是温特尔人最古老的传统之一。”玄雨插话肯定了薇薇的说法，但他却有些疑惑的样子，“不过……”

“就用这个方法，定下契约也没什么不好的。”没等他说完，水月就从希罗帽子下拔了一根头发塞到薇薇手上。

但薇薇没有动，还是等着希罗的答复。

看着薇薇黑色的眼睛里闪烁的光，希罗终于同意，说道：“好吧，如果你真的愿意以生命气势的话。”

“我，薇薇，以生命向你起誓，如果做出任何企图加害你们的事，哪怕只是一个想法，都会暴毙而亡。”薇薇一边说出誓言，一边将希罗的白发和自己的黑发交织在一起，随后将拧成一根的头发交给了希罗，笑着说道，“这样仪式就完成了，结发也由你保留，免得我偷偷解除誓约。”

水月松了口气，瞪了希罗一眼，抱怨他不该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然后拿起面前的酒杯，说道：“这样，新的探险队成立了，目标温特尔，阻止月光女神，阻止混沌，惩罚教会所犯下的罪行！一起出发吧！”

“一起出发。”薇薇也拿起酒杯和水月碰在一起。

希罗也不再犹豫，端起了酒杯。但玄雨却没有动，他从刚才薇薇说要结发起誓时就满脸惊讶的表情，一直看着她和希罗，这才终于开口问道：“你们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对吧？”

“怎么了？哪里不对吗？”希罗愣住了。

“也没有不对。”玄雨看着薇薇，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你是个温特尔人，却不知道这个古老的结发仪式是用在哪的？”

“我虽然是温特尔人，但是是在明朗城长大的，有什么问题吗？”薇薇一脸疑惑，跟希罗一样皱起了眉头。

“哈，难怪。”玄雨笑了起来。

“到底怎么了？”水月着急的问他。

玄雨这才慢悠悠的拿起酒杯，和他们的酒杯碰到一起，笑着说道：“这个古老的结发仪式，是温特尔人用在婚礼上的仪式。也就是说，通过结发仪式立下生死誓约的你们，现在是夫妻了。恭喜！”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