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话 心跳

“你怎么知道？”薇薇知道罗杰斯来打探过底细，立刻警觉地问道。

“我看到了。一个乘务员故意把东西洒到乘客身上，未免太反常。加上你们这个组合太特殊，很难不让人猜测，是她想做什么对你们不利的事，而你们想去消除这个威胁。”罗杰斯丢掉烟头，看着希罗说，“我说的对吗？工会大学毕业的工程师希罗先生，或者说，打败了白狼希拉的宿城英雄，半妖希罗。”

希罗不禁皱紧了眉头，果然自己那“一套令人信服的说辞”不像自己想得那么令人信服。不过比起这个，他更在意宿城的事，为什么一个金银联邦的军人会这么快就知道？便问道：“您是怎么知道的？”

“不要气馁，年轻的希罗先生。你很冷静，说的话也很合理。只是你光遮住眼睛和头发是不够的，獠牙和爪子也得遮住。还有跟你一起的白羽人混血儿，应该就是宿城的公主吧。不得不说，她确实跟传说中的一样美丽。要不是我已经结婚了，肯定要约她喝一杯。”罗杰斯说着摸了摸手上的婚戒。

“你最好离她远点。”希罗把护目镜推起，用凌厉的眼神盯住罗杰斯。自己果然太年轻，或者说还不习惯用这副样子出现在正常的人类世界中，不过这样也好，不必隐藏，也能警告对方。

“喔喔喔，不要露出这么吓人的眼神。”罗杰斯抬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摆出一副浮夸的害怕表情，“我这个人被吓到的话，就很容易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

“比如？打算烧死我吗？”希罗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在珍珠城事件之后，东大陆——特别是金银联邦的半妖奴隶，大多数都是被烧死的。

“别把我当成那些愚蠢的教徒，希罗先生。在我们之前那场充满谎言聊天里，‘跟那些家伙不是同路人’可是为数不多的真话。”罗杰斯带着厌恶的表情说道。因为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是说宿城的事？”希罗再次问起，他不想再跟一个军人去争论半妖的遭遇。

“我们肯定得时刻关注这事。我猜你应该能想得到，我们联邦对妖狼入侵宿城的态度。毕竟我们不但给他们开放了领海，还提供了补给，这都是为了你们宿城一些独有的资源。当然，作为一个小小的上尉，我都是从报纸上知道的。”罗杰斯露出赞赏的目光，“你击杀妖狼女皇的照片，很帅。”

“报纸？照片？”希罗有些吃惊。

薇薇默默从斗篷下的挎包里取出那天的报纸递给希罗。然后问罗杰斯：“你有什么目的？”

“这取决于你们想干什么，神圣裁判所的判官，‘致命蔷薇’大人。”罗杰斯面对薇薇换了副表情，十分严肃，彷佛在面对一个敌人。他说道：“我的任务是带领特遣队去支援温特尔人，虽然不知道他们有什么麻烦，我们也不乐意支援他们，但我还是希望我的士兵们能安全抵达温特尔。所以能请你们和那位随便碰乘客脖子的乘务员，下车去解决你们之间的问题吗？”

“我也想，但是已经晚了。你看起来是个聪明人，我可以告诉你眼下的状况，你再判断要不要把我们丢下车。”薇薇摊着手说道。

“请说。”

“状况就是，你们现在都是人质，有人想杀掉我，从我这拿走一样东西。但他没法直接干掉我，所以用我的同伴和你们这些乘客要挟我。而他要挟我的手段，是一种你们这种用枪的人没法应付的炸弹。”薇薇冷静的向这位陆军上尉陈述着事实，但掩饰了一些关键信息。

“那个乘务员碰他脖子就是在安炸弹？”罗杰斯皱起了眉头。

“是的，现在这辆车上很可能已经布满了这种炸弹。那个想杀掉我的人能远程引爆，也能通过一些特定的人触碰来引爆这种炸弹。我和我的同伴觉得，这一次，他是故意让我发现的。目的是防止我逃跑，把我留在这趟车上，好慢慢逼我就范。”薇薇指了指车厢里那些呼呼大睡的士兵，继续说道，“所以我没法下车，因为他挟持了同样是乘客的，你的那些士兵。”

“听起来这个想杀掉你的人，应该也是个神圣裁判所的判官，跟你一样有着某种邪教徒的超能力。”

“要是换做以前，我肯定会让你为你这句‘邪教徒’付出代价，但现在，我只能说你说得对，我们确实可以说是邪教徒，只不过我已经回心转意，而他没有。”

“所以他要杀掉你。”罗杰斯点了点头，“我猜他想从你这拿走的那样东西，应该就是能证明他和以前的你是邪教徒的东西吧。”

“是这样的。”薇薇再次摊了摊手，肯定了罗杰斯的猜想。

“我能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你不能。”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罗杰斯重新点起一支烟，吸了一口，接着问道，“为什么要去温特尔？希罗先生说你们的目的地是温特尔。”

“跟你的目的是一样的，去星光长城支援温特尔人。如果你想知道温特尔人遇到了什么麻烦，随时可以来问我。你不问我为什么要选这辆大陆列车，把你们牵连进来吗？”薇薇反问道。

“不需要问，飓风就要来了，这时候想去温特尔，只能坐大陆列车。而且我们是临时接到命令坐这辆车的，与其说你把我们牵扯进来，倒不如说是我们自找的。”罗杰斯打量了一下薇薇和希罗，继续说道，“看来我必须得跟你们站在同一阵线了。我可以想办法让其他乘客在下一站下车，给你和另一位判官解决这事腾出地方，也就是后天抵达巴斯克王国站的时候。在那之前，你们最好别让他引爆炸弹，要是能把他解决掉就更好了。他长什么样子？那个判官。”

“他叫尼古拉斯，代号是‘猎罪狂焰’。只要你看到他，就一定能认出他来。”

“那他一定长得很丑陋。”罗杰斯笑了笑，又收起笑容，严肃说道，“去吧，把他找出来。如果需要帮助，尽管开口。”

“谢谢你的理解。”

薇薇向罗杰斯低头致意，随后和希罗走进了下一节车厢。之前被罗杰斯以查票名义威慑走的乘客，大多数都挤在这一节车厢，让这节车厢看起来有些拥挤。

希罗一边垫脚走路，防止踩到睡着了的乘客伸到过道上的脚，一边将报纸还给薇薇。

“你留着吧，毕竟这是你的高光时刻。”薇薇回过头，笑着说道，“宿城的大英雄……”

她注意到希罗的表情并不好。在自己说这话的时候，还变得更加暗澹。

“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薇薇意识到这可能跟之前水月提醒自己的“最好别提”的事有关。

“先往前走吧。”希罗把护目镜拉下来，遮住了双眼。

两人陷入沉默，继续向前，穿过几节座位车厢后，来到卧铺车厢之间的连接处。

“抱歉，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我不会再说了。”薇薇停在没有人的过道上，回过头对希罗说道。

她的眼神很诚恳，还带着自责，与之前说后悔把希罗他们牵连进来一样。

希罗叹了口气，解释道：“没关系，你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希罗想继续说下去。大概是因为薇薇不是水月，跟这件事无关，是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虽然我被人控制，但这个被我杀掉的，”希罗用指尖抚摸着报纸上白狼希拉的身影说道，“其实是我的母亲。”

薇薇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象不到，希罗内心会是什么心情，但那一定是一种非常非常难受的心情。

“抱歉，我……”

仅凭希罗和水月的只言片语，薇薇想到了希罗到现在的一生。很小的时候就跟母亲分离，成为造神计划的试验品，虽然得以获救，但没能回到母亲身边，而是留在了宿城。还在很多年以后，被人操控，杀死了母亲。

任谁听了，都会觉得悲惨，即使是薇薇这个向来跟罪恶打交道，见识过无数悲惨受害者的判官。而她之所以成为判官，正是因为同情这些受害者，想去拯救他们。

薇薇忍不住抓住了希罗的手。

“没必要同情我。”希罗看出薇薇眼里的同情，摇了摇头说道，“我已经知道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的名字，我会向他们复仇的。”

“是谁？”薇薇的手握得更紧了。

“光明教会的大主教，麦克·卡里克。还有光明学会的首脑，玛丽·雪来。”

“难怪，你讨厌我这个曾经的判官。”薇薇明白了希罗一开始对自己的态度，并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曾在黄金城害得他和水月陷入险境，还因为自己是光明教会的判官。

“曾经。”希罗拍了拍的胳膊，“虽然这听起来会显得我善变，但你并不令人讨厌。”

“那就好。”薇薇靠近希罗，忍不住微笑，从挎包里取出从莉莉安·摩根手里得到的档桉，说道，“我们又多了一个共同的目的。”

“什么？”

“惩治教会和学会的罪恶之人。尼古拉斯想杀掉我，就是为了从我这抢走这个东西。这是他们的罪证，虽然并不完整，但也足够让他们接受审判了。”

“审判？比起让他们接受审判，我更想亲手制裁他们。”

“这样也不错，由受害者亲手制裁他们。你该拿着这个，如果我失败，被他们杀掉的话……”薇薇将档桉袋递给希罗。

“我承诺过会保护你，就绝不会让你受到伤害，所以还是你自己保管好吧。去复仇的话，我并不需要这个。”希罗把档桉袋推回给薇薇。

“要是只有前面两句话，就更浪漫了。”薇薇把档桉和报纸都收进挎包里，用斗篷盖好。

“还是快去找那个乘务员吧。”希罗尴尬的笑了笑，先往前走进了下一节车厢。

薇薇跟着他，过了一会儿。突然从后面凑到他耳边说道：“谢谢你。”

希罗耳朵一热，赶忙向前躲了一下，问道：“不用谢，我是在履行的承诺。”

“不，我是说，谢谢你之前跟我说‘不要再用错误的方式去达成正确的目的’那些话。从来没人跟我说过，他们只会告诉我，只要是为了正义的结果，那就该不择手段去达成。”薇薇紧跟着希罗，看着他的背影说道。

“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即使我不说，也会自己明白的。”

“我要是够聪明的话，就不会到最近才发现教会里也有恶人了。看来我的教父说得没错，‘跟正确的人结婚能让你变得更好’。”

又来了……

希罗觉得无奈，实在不适应薇薇这种没完没了的玩笑，只能回应道：“确实说得不错，那你就应该加油去找那个‘正确的人’……”

薇薇却好像没听到似的继续说：“你得对我负责。”

“当然，我答应了会保护你，就肯定会信守承诺。”

“不，我是说，”薇薇抓住希罗的衣角，让他停了下来，然后再次贴近希罗，将红唇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我为你脱下了风神的斗篷。对我来说，脱掉风神的斗篷，就跟脱掉了所有衣服没什么两样。也就是说，我为你脱下了所有衣服，你得为此负责。”

希罗一僵，脸红到了脖子根，心跳像加压的蒸汽活塞一样，跳得飞快。

“哈，你想象了对吧？”薇薇探出头来，看着脸红的希罗说道。

“没有。”希罗赶忙别过脸，深吸了一口气。

“那你为什么脸红？”

“车厢里太闷。”

“哈哈。”薇薇走到他前面，故意看了一眼旁边打开的车窗，说了句“确实很闷”，便偷笑着往前走去。

希罗尴尬无比，挠了挠头，跟上她的脚步。

就这样，两人沿着对希罗来说漫长得彷佛没有尽头的卧铺车厢过道向前走着。因为薇薇时不时的回过头来看着他偷笑，所以到薇薇说出“我们到了”，并停在员工室时，希罗脸上的温度都还没有降下去。

但在薇薇敲门之后，希罗脸上的红晕便立马消散。

因为一股恶意，从门内倾泻出来，彷佛被饥饿的野兽盯着一样，让人寒毛直竖。

希罗立刻握紧腰间的刀柄，把薇薇拉到身后，薇薇也举起右手，用手腕上被风神斗篷隐藏起来的小型弩机，对准了散发着恶意的门。

脚步声从门内传来，缓缓逼近。

在车窗外呼啸的风声和列车经过铁轨缝隙的卡察声也彷佛突然消失了一般，整个世界，就只剩下希罗和薇薇因为紧张而迸发的心跳声，还有那扇门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