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话 火热的气息
终于，门开了。
那股恶意在一瞬间消散，被恶意压住的声音也都在一瞬间恢复了正常。
哐哐哐……
列车轧过铁轨连接处的间隙，和本来就有节奏的蒸汽机车的声音连成一片。
“需要帮忙吗？女士，先生……”
化了澹妆，看起来还很年轻的乘务员探出头来。她有着一头亮金色的卷发，蓝色的眼睛，胸前的铭牌上写着“佩妮”。在看到希罗的双眼后，佩妮疑惑的表情勐然僵在脸上，但她还没来得及尖叫便被薇薇捂着嘴，推进了这间小房间。
希罗随后进入，把推拉门带上后，靠在了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听着，”薇薇把乘务员佩妮按到小方桌旁的椅子上，从裙子下摸出绑在大腿上的匕首，抵住她的脖子，“敢乱叫的话，我就在你脸上刻一幅‘众神聚会图’。”
佩妮胸前垂着教会象征太阳神的圆盘徽章，显然也是光明教会的信徒，肯定知道“众神聚会图”规模有多大。所以听到这话，立马惊恐的点了点头。
薇薇这才放开她的嘴，直起身子，在她眼前晃着匕首问道：“其他人呢？”
“凯莉在餐车吃饭，乘务长去和列车长一起巡视货车了，剩下的都在设备车厢和火车车厢之间的宿舍。”
“我不是问你这些。”薇薇说着伸出手按住了佩妮的额头。
佩妮被这一下突然的触碰吓了一跳，赶忙捂住嘴没让自己尖叫出声。
“尼古拉斯在哪？他还有其他帮手吗？”薇薇问道。
“尼古拉斯是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求求你不要伤害我……”佩妮害怕得流出了眼泪。
薇薇皱了皱眉，把手从佩妮额头拿开，对希罗说：“她没说谎。”
“被控制了吗？”希罗也皱起眉头。看来这个尼古拉斯是打算躲在暗处，利用一些无辜的人。
“嗯，有可能。”薇薇继续问佩妮，“发车之前到现在，你有跟什么奇怪的人接触过吗？”
“从昨晚开始，我就一直跟列车长哈德森先生在一起，他算奇怪的人吗？”佩妮有些害怕的说道。
“我怎么知道？你觉得呢？”薇薇反问。
“嗯……”佩妮想了一下摇摇头说，“他虽然总喜欢用一些道具，还喜欢把我绑起来，但还是很绅士的。”
薇薇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接着问：“车上的工作人员你都认识吗？”
“嗯。”佩妮先是肯定，又摇了摇头说道，“除了驾驶员佩德罗先生。他是发车前临时从其他车组调过来的，我以前从没见过他。”
“再没有了吗？”
“没了，其他人都是我认识的。”佩妮肯定的说道。
“那乘客呢？你有没有接触过一些古怪的乘客？”
“你们。”佩妮害怕的看着薇薇说。
“除了我们。”薇薇又叹了口气，表情有些烦躁。
“没有，我这次负责的是加挂车厢。除了你们，就都是些普通的教徒和出差的人。你们该去问问其他乘务员，除了轮流值夜班，我们每节卧铺车都由两个乘务员负责的。”佩妮似乎是觉得薇薇并不会真的伤害她，放松了不少，继续说道，“特别是凯莉，她总喜欢去勾引那些买了头等卧铺车票的富人，谁有钱谁穷，包括谁有古怪的癖好，她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已经出去好久了还没回来，肯定是进了哪个包厢……”
“够了。”薇薇无奈的摇摇头，打断佩妮的猜测，回过头问希罗，“你有什么想法吗？”
“先去看看这个驾驶员吧，听起来挺可疑的。”希罗回答道。佩妮说的时候，他看了墙上的轮值表，和佩妮透露的信息一致。
“嗯。”薇薇点点头，继续问佩妮，“怎么去车头？”
“只有列车长和乘务长，还有负责安保工作的乘警罗克警长可以去前半段，只有他们有货车厢的钥匙，对了，还有负责日常维护的工程师保罗。他们的办公室都跟我们宿舍在同一节车厢。”佩妮又说了几个名字。
“好了，谢谢你的配合。”薇薇收起匕首，看着佩妮说道，“现在，麻烦你把衣服都脱掉。”
“啊？”希罗发出了佩妮一样的疑问。
“少废话，快脱。”薇薇恶狠狠的威胁佩妮，又转过头来命令希罗，“把头转过去！”
希罗不知道薇薇想干嘛，但还是照做，转过了身。他听到薇薇再次恶狠狠的说道：“没听到我说所有衣服吗？快脱！”
还有佩妮委屈的抽泣声。
过了一会，薇薇说道：“穿上吧。你可别偷看！”
显然这后半句是说给希罗的，希罗只能无奈的回了句“不会的”。
又过了一会，薇薇才说道：“好了，你可以转过来了。”
希罗先回过头，确认佩妮已经把衣服穿好，才转过来。
“不要动。”薇薇举起一只手，用拇指扣住中指，顶到了佩妮脑门上，接着对她说，“听着，你像往常一样值夜，有两个乘客来过，其中一个患了红眼病，问你医生在哪，你跟他们说医生已经休息了，要等明天天亮才上班。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发生。”
薇薇说着，指尖凭空出现了一圈生命能量的图腾。随后她弹了佩妮脑门一下，这个图腾便跟着扩散开来直至消失。
佩妮像失了魂一样，瘫软在椅子上。薇薇没再做什么，推着希罗离开了员工值班室。
“你做了什么？”走出不远后，希罗忍不住问道。
“只是用催眠的方式，稍微修正了一下她的记忆，不会对她造成什么伤害的。”薇薇说着抿起嘴，随后歪着头斜眼看着希罗问，“你刚才没有偷看吧？”
“当然没有。话说回来，你干嘛要让她脱衣服？”
“肯定是检查她身上有没有尼古拉斯的标记啊，难道欣赏她的身材吗？不过她身材确实不错，你没看到可惜了。不过到底有没有看到，只有你自己知道。”薇薇调侃道，见希罗皱起眉头，便赶忙改口说，“我是相信你的。她身上没有标记，但有尼古拉斯念力操控的痕迹，也有一些火属性灵力的残留。应该是尼古拉斯先标记了她，然后又控制她把标记转移到了你身上。”
“如果她身上有那种会爆炸的标记呢？你会救她吗？”
“不知道。我应该会想救，但肯定不会把斗篷脱下来给她。那就只能用玄雨先生的办法，削掉她的肉了。”薇薇看着希罗问，“你会为了救其他人，让我把斗篷脱下来吗？”
这个问题有点刁钻。如果斗篷是自己的，希罗肯定会愿意把斗篷脱下来给别人。可是没了斗篷，薇薇怎么办？
“哈……你居然真的在思考？”薇薇皱着眉头，有些失望的说，“看来你真的愿意牺牲我，去救别人。”
“不是的……”希罗当然不愿意牺牲薇薇，他想的是除了把标记连皮带肉的削掉这种只有自己能承受的方法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办法能消除标记。
可没等他说明，薇薇就抓住他的袖子，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如果再有其他人被标记了的话，只要你要求，我就愿意把风神的斗篷让给其他人。”
“不是……”突然，希罗灵光一闪，赶忙问道：“你刚才说，尼古拉斯把本来在她身上的标记，转移到了我身上对吧？”
“没错。”薇薇下意识的回答道。但随后便明白了希罗的意思，立刻反对说：“不行，就算你有夸张的自愈力，但你能有多少肉可以切，有多少血可以流？再说了，我又不是火属性的灵力者，不一定能转移他的标记。”
“你忘了吗？我就是火属性的灵魂，也掌握了灵力的基础，玄雨是很强大的灵力者，他肯定会这种方法，也能教会我。”希罗说完才发现薇薇眼神中透出的担心，并不是因为这个，便安抚她说，“放心，这是个可行的可以应急的办法，只要没有其他人被标记，我就不需要那么做。这个之后再说，我们先去找那个可疑的驾驶员吧。”
薇薇还是抿着嘴看着希罗不说话。
“不过怎么才能到车头的蒸汽机车去呢？”希罗只能继续岔开话题，“等想办法搞到钥匙。”
“不行就是不行。”薇薇知道希罗在岔开话题，但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说道，“你要是坚持那么做，我就告诉水月，你肯定会听她的话。”
“好好好，我知道了。”希罗忍住胳膊被薇薇捏出的疼痛说，“这件事等和玄雨商量过之后再想其他办法吧，我们先想怎么去找驾驶员。”
薇薇瞪着希罗，抿着嘴叹了口气，这才放开他，打开了旁边的窗户。
“要去车头，又不一定得走车厢里面。”薇薇抓住车窗上沿，跳上车窗，随后一个翻身，便上到了车顶。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希罗看了看自己的指甲，不确定能不能在车厢表面攀爬，但也只能试一试了。
他也抓住车窗上沿，踩着车窗，探出身子。薇薇打算拉他一把，便用脚勾住车顶的换气阀，倒挂着把身体垂下来。两人的脸就这样差点撞在了一起，鼻尖几乎就要贴住。
之前不停主动靠近希罗的薇薇，这时候却红了脸，有些害羞的样子。她别过头，抓住希罗的胳膊，说了句“别动”，用力把希罗拉上了车顶。
“呼……”薇薇长出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说道，“你可别掉下去了。”
随后便站起来，往前走去。
希罗整理好因为被拉扯有些向上缩起的衣服，跟上薇薇。
车顶的风很大，希罗走得有些艰难，但薇薇却走得很自如。风吹起她的斗篷和裙角，时不时露出皮靴和裙子之间，膝盖附近的光滑肌肤。
“你不会觉得冷吗？”希罗是真的担心她，因为风实在太大。这让他想起了去南大陆的路上，船被卷入风暴的时候，水月也跟她一样穿着裙子，总会说冷。
但薇薇好像误会了希罗的意思，又像是再次故意逗他。回过头来，先说了句：“不会，现在是夏天。”随后便捂住裙子说道：“你又在偷看吗？”
“我没有！”希罗皱着眉头否认。
谁知下一秒，薇薇就退到他身边，还抓住斗篷把他也裹了进去，在他耳边说道：“我不介意。”
周围的风彷佛在一瞬间停了。原本需要大声喊才能让对方听到的话语，现在也只需要小声耳语，就能轻易传达。
薇薇离得如此之近，希罗轻易就嗅到了她身上，如同萦绕在春风之中的花香一样的气息，甚至能感觉到她紧贴在自己身侧的躯体传来的心跳。
“这个斗篷，能让你走得更容易，更快一点。”薇薇别过头解释道。她搂着希罗的肩膀，让斗篷能盖住希罗。好在他们身高差距不大，这个动作并不艰难。
“嗯，谢谢。”
希罗感觉确实像薇薇说的那样，被斗篷盖住以后，周围的风便彷佛不存在了一样，脚步也变得比没有风时更加轻盈。看来这件风神的斗篷，作为神的遗物，也有着神奇的力量，肯定也不止于此。
“你是怎么得到的，这件斗篷？我记得，它好像属于温特尔人。”希罗好奇的问道。
“是我的教父给我的，他跟我说，这是父亲的遗物。如你所见，我也是个温特尔人。”薇薇轻声回答，紧紧盯着前方。她的脸上带着红晕，呼出的热气也在斗篷内流动。
“你很热吗？”希罗担心是自己过高的体温，让薇薇感到不适，想稍微离远一点。
“有点，不过没关系。”薇薇摇了摇头。
“你的父亲？”希罗注意到薇薇说这间斗篷是“遗物”。
“已经死了。我是教父养大的，他是教廷负责公益福利事业的绿衣主教，大概是教会里唯一的好人了吧。”薇薇说着按了按试图远离自己的希罗的肩膀，“别乱动。”
教会里原来也是有好人的。不过这也正常，任何人类群体之中，都是有好有坏的。即使是希罗厌恶的教会，也有到处修建福利院和免费救助穷人的传教士。应该说坏的不是光明教派这个宗教，而是里面的一些人。
突然，薇薇停了下来，说道：“越来越热了。”
就连体温本来就很高的希罗，也感觉到了一股热意。这并非因为紧贴薇薇而脸红产生的燥热，而是一股从外部袭来的，弥漫在他们周围的火热气息。
希罗抬起头，看到前方隔了几节车厢的地方，站着一个人影。
一道火光从那个人影脚下涌起，引燃一道火焰，沿着车厢顶，像一道燃烧着的水流，缓缓流了过来。
“是他。”薇薇惊呼。
希罗连忙将为了避免不小心碰到薇薇而放在背后的右手，握住了刀柄。虽然他握住的是尼塔先生的弯刀，但他能感觉到，黑刀龙炎在微微颤抖。
那道火焰流淌到距离他们不到十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随后勐然爆发，形成一个人形。
人形越来越明显，直到火焰褪去，变成了一个穿着破烂斗篷，身高接近一米九的男人。
“这么晚了，是特意来找我的吗？蔷薇。”男人抬起头，用他那张烧焦了的脸上，彷佛随时会掉下来的眼珠，紧紧盯住薇薇。
他身上那件破烂的斗篷在风中舞动，激烈飘飞的布缕，看起来就像燃烧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