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话 罪人

水月站在阶梯金字塔的顶端，看着一对身着盛装的男女，携手走到正在转动的巨大表盘的边缘，像金字塔下聚集的人群，挥手致意。

是费特王国的国王戴斯特尼和王后欧罗拉，水月认出了他们。

“我是在做梦吗？”水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有些疑惑。这应该是唯一的解释，不然自己就不会出现在费特王国，应该在大陆列车上才对。

“没错，你确实是在做梦。不过，这也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戴斯特尼的声音传来，水月抬起头，发现他正看着自己。

“真实发生过的事？”水月看了看周围铺满的纯白花朵，还有沿着阶梯铺向金子塔下方的红毯，明白过来，“这是你们的婚礼吗？我怎么会梦到这个？”

“不，这是我们的婚礼。”

水月赫然发现，自己正身着盛装，和戴斯特尼携手，站在簇拥的鲜花中间和红毯的.asxs.。

她受到惊吓，想要逃开，可身体却不受控制的跟着戴斯特尼踩上红毯，在洒下的花雨中，走向金字塔下的民众。

“虽然我很享受这一刻，但你该醒了，因为制裁我这个罪人的烈焰，就要来了。”戴斯特尼停下脚步，握住水月的手问道，“你觉得，我是罪人吗？”

“我不知道，但你好像没有做错什么。”水月懵懂的回答着。

突然，戴斯特尼吻了上来。不过在他吻住水月之前，一切便都在爆炸声和随之喷涌而出的火焰之中崩塌了。

水月脚下一空，摔了下去，惊醒过来。

她发现自己还在大陆列车上，只是滚下了座椅，这才松了口气。

“您没事吧？公主殿下。”坐在对面的赛文过来，将水月扶起。

水月摇了摇头，想起刚才那个诡异的梦，和最后戴斯特尼靠近自己的嘴唇，有些脸红。

这时，车厢另一边的骚动，引起了她的注意。

“操！”女兵艾米丽抹掉脸上的鲜血，看着罗杰斯惊叫道，“威廉的脑袋炸了！”

“我知道，我都看见了。”罗杰斯走过来，推开惊呆在原地的士兵，蹲到威廉的尸体边，检查了一下尸体脖子的缺口。

“操！他的血溅到我嘴里了！”

另一个士兵惊慌失措的吐着口水，还有的，干脆就扑到一旁吐了起来。

“这他妈怎么回事？好好的，他脑袋怎么会炸了？！”最瘦小的士兵捂着脑袋，似乎不敢相信。

“是你？”名叫汤姆的醉鬼士兵，突然冲过来，抓住罗杰斯的衣领，直接把他提了起来，怒吼道，“是你干的！”

一边吼，还一边举起了拳头。

只见罗杰斯不紧不慢的将一只手伸到了醉鬼汤姆面前，他的拳头便停在了半空中。

罗杰斯的手里，是一个按钮。没有任何其它部件，就是一个小铁盒子，上面有一个可以按下去的按钮。

“可以把我放下了吗？汤姆中士。”罗杰斯平静的语气里，明显透着一股威胁。

醉鬼汤姆咬着牙，一脸不甘心的放开了罗杰斯。

“我他妈的才不怕你！”女兵艾米丽又冲过来，用额头顶着罗杰斯的鼻子吼道，“你不能因为威廉睡了一个婊子就把他的脑袋炸烂！”

“冷静点。”士兵之中那个表现最冷静的，戴着眼镜的士兵，拉开艾米丽劝说道，“不是他干的，威廉的项圈还好好的。”

听到这话，士兵们都低头，看向从尸体断掉的脖子上滑下来的钢铁项圈，虽然沾上了血迹，但确实是完好无损的。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那个跟他乱搞的乘务员，用舌头在他嘴里安了炸弹？”女兵艾米丽还是没法冷静下来，有些失控的捶着座椅间的桌子。

“把她抓来问问不就知道了。”醉鬼汤姆说着拔出腰上的匕首，就要开门出去。

“站住。”罗杰斯还是没有放下手里的按钮，冷眼对所有人说道，“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擅自行动。”

“您好像知道什么，罗杰斯上尉。”戴眼镜的士兵看着罗杰斯扶了扶眼镜，“是不是该让我们也知道一下？”

“我是知道一些，也应该让你们知道，但得等你让你的士兵冷静下来之后，米勒少尉。”罗杰斯斜过眼，看着戴眼镜的士兵说道。

“遵命。”米勒少尉冲醉鬼汤姆摆了摆手，示意他把匕首收起来。随后继续对罗杰斯说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不可以，还得等当事人回来，因为我知道的也不多。”

罗杰斯说着回过头，看向玄雨。

玄雨则按着剑柄，看着旁边那个戴圆顶礼帽的乘客。

“这位先生，你不害怕吗？”玄雨眼神里透着警觉。普通人看到这种血腥的场面，应该早就吓傻了，这个乘客却很镇定。在爆炸发生后，只是坐了起来，白净的脸上没有一点惊慌。

“我应该害怕吗？只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士兵死了而已，在我看来，这是好事。”乘客用手指将帽檐撑起，露出他金黄色的发梢，和同样是金黄色的眼睛。

“你说什么？！”一个士兵听到了他的话，立刻撸起袖子，准备冲过来干架。

“嗯？”罗杰斯瞪了士兵一下，士兵便不甘心的看着他手里的按钮，退了回去。

“我保证他们不会惹事，您可以把按钮放下了。”米勒少尉扶着眼镜对罗杰斯说道。

“当然。”罗杰斯笑了笑，把手放下，对士兵们说道，“发生这样的事，大家都不愿意看到。我现在只能告诉你们，这辆列车上有个危险分子，具体的等我弄清楚之后会跟你们详细说明。但你们要记住，我们的任务是去温特尔，支援温特尔人守卫星光长城的战斗！不论发生什么，我们都必须按时抵达！好了，把威廉的尸体收拾一下，好好坐下，安心等着吧。”

“遵命。”士兵们在米勒少尉的带领下，不情愿的敬礼听从命令。

他们让开之后，水月才看到地上的尸体。她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但那血肉模湖的脖子，还是让她险些吐了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水月捂着嘴巴，惊恐的问赛文。

“赛文也不清楚，赛文只知道，有个乘务员碰了小希罗的脖子，那个穿着斗篷的女士就和小希罗一起去找那个乘务员了。然后这个士兵的头就突然爆炸了。”

赛文只说了它自己知道的事，不过水月还是由此联想到那个追杀薇薇的判官，不禁担心起希罗和薇薇来。

另一边，罗杰斯来到车厢中间，那个被玄雨紧盯着的乘客面前。刚才还针锋相对的两人，现在才是真的像站在了同一阵线。

“克林斯曼先生对吧？”罗杰斯之前问过这个乘客的名字，“之前为了不打扰你睡觉，没有问清楚，你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要坐这趟车？”

“因为我说了那句话，所以怀疑我吗？”克林斯曼摊了摊手，靠在椅背上，有些无奈的回答道，“我是核桃城公立大学的研究生，受邀去明朗城的学会参加研讨会，如果您不相信的话，我的箱子里有学生证和光明学会的邀请函。”

克林斯曼指着头顶行李架上的箱子说道：“您可以随便打开看，或者我帮您拿出来。”

“不必了，你看起来就像个学生。”罗杰斯摇了摇头，礼貌的说道。

克林斯曼的衣服有点大，让他不像躺着时那样看起来有健壮的肌肉，而是显得有些消瘦。他白净的脸和手指，也显示出一副不构成威胁的样子。

“但我还是想问一下，”罗杰斯并没有走开，还是警惕的看着克林斯曼问道，“你这样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学生，为什么会觉得一个士兵死了是好事？”

“大概是因为……”克林斯曼把腿放到座椅上，用膝盖支着手肘，摊开修长的手指，用他金黄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罗杰斯说道，“我的家乡在海森岛吧。”

海森岛是外海上，隶属于金银联邦核桃城的一座小岛。二十五年前，一伙海盗洗劫了海森岛，杀光了岛上的居民，还一把火烧掉了岛上的村庄。但事后查明，那伙海盗，其实是金银联邦的海军士兵。

“你是海森岛事件的幸存者？”罗杰斯惊讶的问道。

“你觉得呢？”克林斯曼盯着他反问。

“抱歉……”

“如果道歉有用的话，那那些该死的罪人就不会死了，你说对吗？罗杰斯上尉。”克林斯曼说着转过头看向被士兵们用军装盖住的尸体。

“……”罗杰斯无言以对。

这时，车厢尾门被撞开，薇薇扶着希罗回来了。

“希罗！”水月看到希罗脸上和脖子上的烧伤，惊叫一声，赶忙站起来想去接住他。

“别碰他，会弄疼他的。”薇薇一边制止水月，一边小心的将因为疼痛呲牙咧嘴的希罗放到座椅上。

“不，应该让水月碰他才对。水月的灵力属性是水，能帮他减轻疼苦。”玄雨也赶了过来。

“真的吗？”水月喜出望外，赶忙轻轻握住希罗被烧掉了皮肤，血肉暴露在外的双手。

“好像是好了点……”希罗长出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看到他的脸布满烧伤，水月心疼得流下了眼泪，赶忙腾出一只手，抚住希罗的脸。灵力带来的冰凉触感，通过她的肌肤，传达给希罗，帮希罗减轻了痛苦。

“别担心，他是半妖，这种伤可能会花点时间，但应该能好起来的。”玄雨安慰道。

“抱歉，这都怪我。”薇薇自责的摸着水月的头发，帮她擦掉眼泪。

“这么说，你们没能解决掉那家伙？”罗杰斯冷着脸，走过来质问薇薇。

“嗯，他本来就比我强大得多。”薇薇摊开双手，唤起微风，轻轻吹拂希罗的伤口。

“你的意思是，我们只能为你陪葬了？”

“不一定。”薇薇把尼古拉斯立下的规则告诉了罗杰斯，然后说道，“只要我们能找出被他标记的人，消除那些标记，他就会放过我和你们所有人。但前提是，不能有人下车，否则他就会炸掉整辆列车。”

“那些本来要在月牙海湾站之前下车的人也不行吗？”罗杰斯皱着眉头问道。

“我想是的。”

“哼，听起来确实是你们这些邪教徒能干出来的事。”

听到这里，水月有些厌恶的看了罗杰斯一眼，随后问玄雨：“你那么厉害，一定能打败他吧？”

“不管其他人的话，或许可以。但那样的话，即使打败了他，又有什么意义呢？”玄雨摇着头说。

“那就只能按照他说的做了吗？”水月看着希罗的伤，满脸不甘心的表情。她恨不得冲上去把那个叫尼古拉斯的家伙咬死。

“恐怕是这样的。在互相搏命的较量里，往往是那些未知的招数，更难应付。”玄雨有些无奈的对水月说道，“好在这次，敌人还告诉了我们解法。”

水月能明白这个道理，就比如月光女神使用的真实之镜的倒影，也是一种未知的招数。

“这么说，你们有办法应对？”罗杰斯一副怀疑的态度。

“有希罗在，消除那家伙的标记不是难事，难的是把被标记的人找出来。你有什么线索吗？”玄雨看向薇薇，询问道。

“嗯。”薇薇点了点头，“他说标记了七个罪人，应该分别对应着我们原始教义里的七宗罪。”

光明教派的传播范围很广，所以即使罗杰斯这样不信仰任何宗教的人，也熟知光明教派宣扬的“有罪论”里，人类的七种原罪，分别是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和色欲。他回头看了看威廉的尸体，说道：“那看来，我们的威廉下士，就是那个犯下了‘色欲’之罪的罪人。”

薇薇回头，看到那具尸体，皱了皱眉，说了句“抱歉”。

“如果道歉有用的话，那些该死的罪人就不用死了。”罗杰斯引用了别人怼自己的话，然后对薇薇说道，“不过既然已经说了要跟你们站在同一阵线，那我就会履行诺言，帮助你们。何况，你们是这辆列车上，唯一有能力对付那个邪教徒的人了。但我所能承受的损失，最多就只有这一个士兵。你最好赶在下一个午夜之前，把第二个罪人找出来，还不能引起大家注意。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有人因为害怕偷偷熘下车，害得所有人都被炸上天。”

“明白了。”薇薇点头答应。

“另外，我会把你告诉我的，都转达给我的士兵。这些家伙虽然都算不上合格的士兵，但都是互相携手经历过生死的战友，所以肯定会有人趁我不注意，找你的麻烦，毕竟是因为你，才害他们死了一个兄弟。你可千万别因为生气，就动手杀了他们。”

“不会的。”薇薇摇了摇头。

罗杰斯这才走开。走出几步后，他又回过头来，对薇薇说道：“听起来，我们的敌人是一个绝对自信的家伙，这种人，往往容易忽略一些细节。”

说完后，他摆摆手，走向正围着战斗尸体祷告的士兵，并加入了他们。

“你刚才说，希罗能消除那个标记？”薇薇抬起头，看着玄雨问。

“是这样的。希罗是火属性的灵力者，当然能消除相同属性的灵力标记，只要他掌握了方法，并且念力强过对方。要论念力，希罗的意志不会输给任何人。至于方法嘛……”玄雨说着，看向希罗问道，“被灵力之火烧过以后，你应该能感受到火焰的存在了吧？”

“嗯。”希罗抬起头，肯定了玄雨的说法。

虽然烧伤带来的疼痛难以忍受，但在被尼古拉斯的火焰击中之后，他确实感觉到了某些变化。

车厢里那些在灯罩下燃烧的火焰，甚至车厢下方，车轮和铁轨摩擦产生的微弱火花，都在随着自己心脏的跳动，发出着回响。

希罗确确实实的感受到了这些火的存在。

“那等你好了之后，就去碰碰那个标记，看看会不会爆炸吧。”玄雨点点头，竖起大拇指，指向前面士兵们上方的顶棚。

顶棚上，是那个由鲜血喷绘而成的尼古拉斯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