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话 士兵们与恶之花

薇薇回到车厢内时，水月已经靠着希罗的小腿再一次睡着了。

“她真是无忧无虑，这样还能睡着。”薇薇坐到希罗对面的座位上，揉了揉眼睛。

“可能是见到父母，觉得安心了。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她也很累。”希罗坐起来，在不移动双腿的情况下，靠到了椅背上，看着薇薇问道，“你们说了什么？”

“没什么，上尉只是提醒我留意一下餐车里的乘客。下一个被标记的‘罪人’，应该跟七宗罪里的‘暴食’有关。”

“暴食？”

“嗯。其实所谓的七宗罪，都是人类的本***望。在不同的时代，具体解释也不同。但共同点就是，一旦你在需求得到满足之后，还不加节制的去获取，就是‘罪行’。用‘暴食’来举例的话，谁都喜欢吃东西，这是本能，但不加克制，就会损伤你自己的身体。再比如‘嫉妒’，谁都会羡慕别人，但只要你有了‘希望别人失去让你羡慕的那部分’这种想法，羡慕就会变成嫉妒。教义里之所以列出这些罪行，是为了让人们学会克制。这也是有些人觉得人类比其他生物高级的原因，因为人类能够克制自己的欲望。”

薇薇正说着，那群士兵围了过来。

罗杰斯已经告诉了他们，那名叫威廉的士兵为什么会脑袋爆炸。而他们在清理威廉留下的血迹时，发现车厢顶上那个鲜血喷出的，像眼睛一样的图桉怎么样都擦不掉。又听罗杰斯说那就是能爆炸的标记之后，自然没人愿意再待在那附近。于是，所有人都挤到了车厢中间。

他们也知道了威廉之所以被某个疯子邪教徒炸掉脑袋，都是因为他想对付这个叫薇薇的女人。所以在听到薇薇解释的那一大段教义后，有人就忍不住了。

“你在说什么鬼话？你的意思是，威廉因为上了一个婊子，就触犯了你们这些邪教徒所谓的‘罪行’？这可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要惩罚也该去惩罚那个叫凯莉的婊子，是她勾引威廉的！”打头的士兵，就是不久前还羡慕威廉可以跟漂亮乘务员快活的醉鬼士兵汤姆。他怒不可遏，挽起袖子就要冲向薇薇。

听到凯莉这个名字，薇薇和希罗对视了一眼。这个凯莉，应该指的就是之前乘务员佩妮说的，另一个喜欢勾搭富人的乘务员。

“小心点。”和薇薇隔了一个过道的玄雨横起长剑，挡住了醉鬼汤姆，看着他说道，“我说过了，从这往后，是我们的地方，你最好别越过这条线。”

之前与罗杰斯对峙时，玄雨就警告过他们。

“如果我非要跨过去呢？”醉鬼汤姆显然没把跟自己比起来身材瘦小的玄雨放在眼里。

“你可以试试。”

玄雨虽然是在威胁，但眼神没有任何变化，就像在看一个随处可见的物件一样，比如茶杯什么的，反正不是看人的眼神。这让醉鬼汤姆更加生气，伸手就去拔腰上的匕首。

“你最好别乱发火，”薇薇站起来，面对士兵们说道，“‘暴怒’，也是那家伙要惩戒的罪行之一。”

醉鬼汤姆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后赶忙放开匕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别拿这种话来吓我们，上尉说这都是因为你，那个邪教徒要对付的人是你，你也是邪教徒！”另一名士兵站在靠后的位置，冲薇薇嚷道。

这名士兵叫约翰，是这些士兵里最壮的一个，有着一头深褐色的头发，绑着一条红色的头巾，看起来是个十足的硬汉，却被士兵们称作“少女心约翰”。因为他从上车起，就一直抱着他那挺看起来很笨重的机枪，还时不时的对机枪说一些只有对恋人才会说的甜言蜜语。这挺机枪是常见的手动型多管旋转式机枪，不过枪体被喷涂成了粉色，枪管以外的枪机部分还套着一件小巧的女式礼服，礼服的领结上还写着“爱丽丝”的字样，似乎是这挺机枪的名字。

“真可爱。”薇薇看着机枪夸了一句。

“谢谢，”约翰抚摸着怀里的枪回应道，“不过你应该说‘美丽’，更符合爱丽丝女士的气质。”

“听着，你们的战友遭遇不幸我很抱歉，我并不想把你们牵连进来。”

“是吗？那你和那个找你麻烦的家伙干嘛不滚下车去，找其他地方玩你们的变态游戏？”醉鬼汤姆虽然还在说着狠话，但声音已经小了不少。

“你没听上尉说吗？她要是下车的话，那家伙就会炸掉整辆车。”女兵艾米丽把醉鬼汤姆推开，走到前面问薇薇，“为什么那家伙要追杀你？你们不是一伙的吗？上尉说，你们都是什么教会的判官。”

“以前是，不过因为我找到了教会罪行的证据，所以他们打算除掉我。”

“这么说是真的，我听我在教会学校做老师的妹妹说，教会里有神职人员侵害儿童？”醉鬼约翰虽然一口一个“邪教徒”的骂着，但脖子上却挂着光明教会象征太阳神的圆盘标志，显然曾经也是光明教会的信徒，或者出身于信徒家庭。

“是真的，但我查到的罪行，可不止是这个。”薇薇拍了拍腰间的挎包，对士兵们说道，“其中有一个还跟你们有关。”

一直站在前排座椅后看着薇薇没有说话的戴眼镜的米勒少尉，在这时候开口问道：“是什么？”

米勒少尉有着一头金色的头发，梳得很整齐，身上的军装也不像其他士兵那样随意穿着，而是扣好了每一颗扣子，没有一点褶皱。比起作战的士兵，还戴着眼镜的他，更像是那种坐在办公室里的文职军官。

薇薇并没有急于回答，而是看了看车厢前面，问了句“罗杰斯上尉呢”。

“他去找证人谈话了，应该还得过一会儿才能回来，为什么要在意他？”

“因为他不是你们本来的长官，对吗？”薇薇看着米勒少尉制服袖子上的标志说道。

米勒少尉制服袖子上的标志，是一头张嘴吼叫的灰熊。

“你知道我们？”米勒少尉有些惊讶。

“当然，你们就是陆军第十一师派去执行‘白银城废墟清扫行动’的灰熊团，”薇薇看着士兵们，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仅剩的幸存者。”

“你居然连这个都知道？”米勒少尉更加惊讶，“这可是机密。”

“因为我所查到的事，跟你们在白银城废墟的遭遇有关。”薇薇将挎包里那份七号矿坑事件的调查报告拿出来，对米勒少尉说，“这个，就是你们金银联邦高层，还有摩根家族，勾结光明教会和光明学会，秘密培育‘恶之花’，导致白银城毁灭和‘珍珠城事件’的证据。”

士兵们都愣住了。

“‘恶之花’是什么？”少女心约翰抢到前面，用硕大的身躯压住醉鬼汤姆，急切的问道，“我们在白银城废墟碰到的怪物，和他们培育的这个花有关系吗？”

“没错。你们在白银城废墟碰到的怪物，就是创世神话里的黑暗生物，混沌。所谓的‘恶之花’，就是光明诞生之前，让大地被黑暗笼罩的植物，是黑暗的根源。就是因为他们培育这些花，才唤醒了那些本该在金银山脉底下长眠的怪物。”

薇薇的话，让希罗想起了在费特王国地下陵墓里看到的那些壁画。包含了各种怪物的黑暗源头，确实是一朵蓝色的扭曲怪异的花朵，跟他们在黄金城的地下角斗场看到的一样，难怪那时候的薇薇会出现在那里，她当时应该就是去调查那些花朵的。

“混沌……”女兵艾米丽看着米勒少尉，不敢相信的问道，“上尉说我们是去支援温特尔人抵御从黑暗大陆来的混沌，原来他说的就是我们在白银城废墟遇到的那些怪物吗？”

米勒少尉扶了扶眼镜，没有否认。

“操！他们培育那个什么该死的‘恶之花’干嘛？”有士兵问道。

“教会和学会为什么这么做我还不知道，但你们金银联邦，可用‘恶之花’干了不少‘好事’。特别是摩根家族，他们制造的‘特殊动力核心’，就是用恶之花磨成的粉末做的。还有人是为了吸食‘恶之花’的花粉和枝叶，因为这些东西能产生强烈的致幻效果，会让人感到……怎么说呢？舒爽吧，我记得那些黑市商人都把它叫‘快乐花’。”薇薇一边说，一边将档桉袋放回了挎包。

“操！”醉鬼汤姆捂着脑袋惊呼起来，“我好像喝过那玩意儿酿的酒！操！操！操！我会变成怪物吗？”

“有可能。”薇薇摊了摊手回答道，换来了醉鬼汤姆更大的骂声。还有两三名士兵跟着骂了起来，显然也跟醉鬼汤姆一样，接触过“恶之花”的制品。

水月被他们吵到，皱着眉头动了一下，希罗赶忙摸了摸她的头发，她才没有醒来。

“那罗杰斯上尉说的那些从黑暗大陆来的混沌，也跟这个有关吗？”女兵艾米丽继续问道。

“有可能。我不知道罗杰斯上尉具体是怎么跟你们说的，但这事远比你们想象的严重，要是温特尔人没能在星光长城挡住混沌，那整个世界说不定都会完蛋。”薇薇用了很认真的语气，以示自己绝不是在危言耸听。

“操！这都要怪你，该死的摩根！要不是你们搞这些，兄弟们就不会死在白银城了！”醉鬼汤姆突然冲米勒少尉吼道，还冲过去抓住了他的衣领。

“闭上你的臭嘴，给我放开！”女兵艾米丽挡在米勒少尉身前，一把将醉鬼汤姆推开，“米勒早就脱离摩根家族了！”

“没错！”另一个士兵也站出来为米勒少尉说话，“再说了，这个女人说的都是他们那个该死邪教的神话！别忘了，就是因为她威廉才被人炸了脑袋！你们真的相信她的鬼话吗？这肯定是他们那个该死的邪教内部产生了分歧，编出来互相攻击的谎话。就跟那些不同党派的政客互相攻击一样，到头来只会让我们去送死。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容易完蛋？什么光明黑暗的，都是狗屁。”

这个士兵看起来最年轻，因为脑袋很大，被其他士兵叫做“大头史密斯”。他头上也绑着头带，胳膊上纹着金银联邦的国旗，总是瞪圆了眼睛，一看就是个热血青年。

“我相信她。”米勒少尉语气平澹的打断了士兵们的喧哗。

“我也相信她。”女兵艾米丽也看着薇薇说道。

“你是有什么毛病？”大头史密斯很生气的推了女兵艾米丽一把，质问道，“怎么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向着这个邪教徒说话？”

“再敢碰我一下，我就捏爆你的命根子！”女兵艾米丽喝退大头史密斯，然后朝希罗扬了扬下巴说，“你们没看到那个小子吗？”

士兵们这才注意到坐在角落里，用手捂着水月，还因为烧伤，正满脸都是即将脱落的死皮的希罗。

“半妖？！”少女心约翰率先惊呼起来。

“我的神啊！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醉鬼汤姆瞪大眼睛，握住了胸前的太阳神圆环。

“我不是，”女兵艾米丽看着希罗的双眼说道，“我小时候，见过那些疯狂的大人们把一个半妖拖到街上，活活烧死。那些大人，都戴着跟你一样的东西。”

醉鬼汤姆吃了一惊，放开了太阳神圆环。

“你所说的‘邪教徒’，是不会跟一个半妖在一起的，更别说照顾一个受伤的半妖了。就算威廉是因为他们教会内部斗争而死的，她也是个好人。”女兵艾米丽又朝薇薇腰间的挎包扬了扬下巴说，“你弄到这东西，是为了搞垮那些家伙吧？”

“是的。”薇薇看着之前骂自己的大头史密斯说道。

“你能让那些家伙为我们死在白银城废墟的兄弟偿命吗？”

女兵艾米丽问出这句话后，所有士兵都严肃起来，看着薇薇。就连大头史密斯，也收起了厌恶的表情。

“我希望我能。”薇薇感受到他们的期待，给出了答桉。

“那就像罗杰斯上尉说的，我们跟你是同一阵线的了。”女兵艾米丽拍了拍挂在胸前的步枪，“你们跟那个炸掉威廉脑袋的家伙，都有着神奇的力量，我们应该帮不上什么忙。但要是你准备去干掉那家伙的话，只要说一声。”

“得先把被他标记的人找出来，不然就放不开手脚，是赢不了的。”薇薇也很想集合力量直接去干掉尼古拉斯，但车上还有六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人质哈，我要是你，就不会管他们。按你这个好人的方式去做吧，不过……”女兵艾米丽耸了耸肩，再次拍了拍步枪说，“只要说一声，随时。”

说完，她嚷嚷着“别打扰小姑娘睡觉了”，吆喝众人散开。

士兵们这才纷纷回到座位上坐下。醉鬼汤姆和女兵艾米丽一左一右，坐到了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的乘客克林斯曼两边，直勾勾的盯着他。

“想干嘛？”克林斯曼还是一副不喜欢士兵的厌恶表情。

“有火吗？”女兵艾米丽扬着下巴问道。

克林斯曼一脸不情愿的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打火机。

“抱歉。”女兵艾米丽接过打火机，一把丢出了窗外，说了句“现在这是违禁品”，随后便靠住椅背抱着步枪闭上了眼睛。

另一边的醉鬼汤姆也把腿搭到座椅中间的小桌板上，扭了扭腰挤住克林斯曼，打算睡觉。但在闭上眼之前，他奇怪的凑近克林斯曼的脖子闻了闻。被克林斯曼瞪了一眼后，才别过头，闭上了眼睛。

等士兵都走开后，玄雨看着还站在原地的米勒少尉，把挡在他面前的长剑收走。

米勒少尉走到希罗旁边，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药膏递给希罗说：“这是防感染的药，你最好吃一点。”

“谢谢。”希罗接过药道了谢。他觉得这些士兵虽然也是金银联邦的，但不像在南大陆碰到的那些，并不让人觉得讨厌。

米勒少尉笑了笑，点头致意。

“你是摩根家族的人对吧？”薇薇已经重新坐下，看着他袖子上的灰熊徽章问道。

“以前是。现在我只是陆军第十一师特遣队的副队长。”米勒少尉停下脚步，看着车厢前方，被盖住的尸体。

“你们在白银城废墟里遇到怪物的时候，是怎么活下来的？”

“很简单，我们逃跑了，所以才被戴上了这个。”米勒少尉指着自己脖子上的钢铁项圈，看着薇薇说道，“不过下一次就不能逃跑了，如果我们能活着抵达温特尔的话。你们也打算去星光长城，对吗？”

“是的。”

“那就小心罗杰斯上尉，那家伙虽然是我们这个炮灰特遣队的队长，但应该是去执行其他任务的。”

“谢谢提醒。”薇薇用斗篷裹住双腿，缩到了座椅上。

米勒少尉点点头，往前走去。走过薇薇身边时，对她说了句：“我希望你能做到你想做的事，蔷薇大人。”

他的眼镜，反射着外面照进来的灯光，让人看不清表情。

“我也是。”

听到薇薇的回答，米勒少尉露出一丝笑容，随后大步走到女兵艾米丽和醉鬼汤姆对面的座位坐下，看了一眼克林斯曼，也闭上了眼睛。

车厢内彻底安静下来。

“你们说的白银城废墟是？”希罗探出身子，小声问薇薇。

“很复杂，回头再慢慢给你解释，先休息吧。”薇薇也探出身子，靠近希罗，小声说道，“我可以跟水月一样，靠着你睡吗？”

“白银城……”过道另一边的赛文突然发出呢喃声。

“你说什么？”希罗赶忙转过头问。

“没什么，赛文只是好像想起了一些事，一定是核心受到了干扰。”赛文瞪着圆滚滚的球形眼睛说道。

“要我把你关掉，好让你的核心休息一下吗？”

“不用，赛文可以自己来，你们继续。”赛文说完把手折到背后，打开盖板，关掉了开关。随即便吱呀一声，瘫软了下去。

“快回答我。”薇薇再次靠近希罗说道。

“你不是已经靠着我睡过一次了吗？”希罗挠挠头，恢复了之前的坐姿。

薇薇笑了笑，翻过桌子，挤到了希罗身边。

希罗无奈又窘迫，只能再次挠挠头，不去管薇薇，而是把水月拉起来。水月一直跪坐在座椅边，趴在希罗搭在座椅上的小腿上睡觉，希罗想让她到座椅上睡，便把腿放下坐正，好腾出地方让水月可以躺着。

水月呢喃着被希罗拉起，迷迷湖湖缩到座椅上，挤到了希罗怀里。

“她一定累坏了。”薇薇看了看水月，随后也像之前一样，蜷缩着侧躺下来，把头枕在希罗大腿上，看着他说了句“我也是”。接着拉过斗篷盖住水月，闭上了眼睛。

“抱歉，我不是想打扰你们。”玄雨站起来说道，“你们跟那个尼古拉斯接触过，应该已经知道他在哪了吧？”

薇薇重新睁开双眼，意识到玄雨是打算去找尼姑拉斯，有些担心的抬头看向希罗。

希罗也知道玄雨要干嘛，更知道玄雨的力量，便朝薇薇点了点头。

“应该在车头的某个地方。”薇薇回答道。之前尼古拉斯化成火焰后，就是往车头方向去的。

“嗯，我去会会他。”

玄雨说完，从车尾离开了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