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合理么？

谁能想到呢，热心正直的程然，她的家人却是那样的……一言难尽。

唉，这可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沈静芝不禁心生同情，随即有些好奇的问道：“那个，当年你姐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要另谋职业嘛。既然如此，你姐为什么还要抢你的铁饭碗呢？”

程然苦笑道：“因为我姐没能上大学，自然而然的，她当年的那些设想就尽数落空了。”

沈静芝沉吟片刻，斟酌着道：“这个年代，农村人要想另谋职业，确实很困难，但城里人，尤其是工厂子弟，要想另谋职业，并不是特别困难吧。据我所知，很多工厂都会定期举行招工考试，同等条件下，工厂子弟可以被优先录用。我也知道，招工考试的通过率不是很高，但你姐她可是立志要上大学的人啊，应当非常优秀啊，她不至于连个降低标准的招工考试都通不过吧？明明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捧起铁饭碗，你姐她却非要抢妹妹的铁饭碗，这可真是让人想不通啊！”

“其实，我姐她……”程然顿了顿，眼底闪过一抹嘲讽，“并不是很优秀，至少没有她口中所说的那么优秀。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我姐的成绩其实一般般，根本就谈不上成绩优异。几年前，她高中毕业，不但没有拿到推荐上大学的名额，还在招工考试中落榜了，所以她别无选择，只能在电厂当临时工。其实，即便是临时工，只要表现好，就有希望转正的，可她这人……怎么说呢？工作态度不是很端正，上班的时候马马虎虎，而且还时不时就找借口请假。就她这样的，没有被电厂辞退就已经很不错了，就甭指望着转正了。正是因为凭借自己的本事转正无望，我姐她才盯上了原本属于我的铁饭碗。”

啧啧，摊上了这样的姐姐，程然算是倒了血霉了。

沈静芝愈发同情程然了，沉吟片刻，她又问道：“那么你弟呢？有你爸在，他应当也进电厂了吧？他该不会跟你姐一样，工作多年，却还是个临时工吧？”

程然颇为欣慰的说道：“我弟这人，还是比较踏实的。当年他虽然没有通过招工考试，只能在电厂当临时工，但他很上进，辛苦工作三年，就成功转正了。”

“既然你弟已经有铁饭碗了，那就让你爸把原本要给你弟的铁饭碗，转而交给你呀！”沈静芝道，“这样一来，你们姐弟仨，人人都有铁饭碗，皆大欢喜，多好！”

“说实话，我也动过这样的念头，可是……不行呢。”程然满脸的苦涩和无奈，“我弟结婚早，今年才二十五岁的他，儿子已经五岁了。我爸今年四十七岁，不出意外的话，他将会在六十岁那年退休。也就是说，我爸预计在十三年后退休。十三年后，我侄子十八岁，正好可以参加工作。我爸现在的打算是，把他的铁饭碗直接传给我侄子。”

或许是沈静芝见识少吧，她只听说过，有些父母提前退休，把铁饭碗传给儿女的，却没听说过，哪个父母正常退休，把铁饭碗传给孙辈的。

“直接传给孙子？”沈静芝有点疑惑，“这样也可以？”

“可以的。”程然解释道，“铁饭碗嘛，那就是自家的东西。既然是自家的东西，就有随意处置的权力，别说传给自家孙子了，就算卖给外人，那也是可以的。”

“可是……”沈静芝不禁皱起眉头，她很想对程父的骚操作吐槽几句，但转念一想，程父再怎么不是，他也是程然的亲生父亲，在程然面前吐槽他，怕是有些不妥。

沈静芝不想无端得罪人，便换了个话题：“那个，程医生，你还想回城么？”

“怎么不想啊？做梦都想啊！可是……回不去了呢。”

程然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随即故作乐观的说道：“其实，转念一想，回不去就回不去，留在这里也挺好的。留在这里，我还能当赤脚医生挣工分，虽然挣的不多，但吃喝不愁。而回到城里，赤脚医生固然是当不成了，铁饭碗也没我的份，我恐怕回城就要失业了，到时候，我怕是连吃饭都成问题，还要靠家人接济。我都二十五岁的人了，还得让家人养活，多丢人哪！不行不行，太丢人了，我宁愿继续待在农村，也不愿回到城里去。”

话是这么说，但沈静芝看得出来，程然的目光中流露出藏不住的失落。

“回城去吧！”沈静芝看向程然，正色道，“程医生，你这么优秀，回城之后，即便一时间找不到心仪的工作，也可以去当临时工，哪里就会被饿死呢？哪里就需要家人的接济呢？”

程然脸上流露出难以掩饰的伤感：“可是……”回不去呢。

尽管程然已经当了很多年赤脚医生，奈何赤脚医生的收入实在是太低了，这么多年下来，程然几乎没存下什么钱。

在没有家人资助的情况下，就凭她那少得可怜的积蓄，根本就不可能走通关系，拿到回城名额。

沈静芝思量片刻，很认真的问道：“在过去的十年里，翟家风光无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称得上煊赫一时。程医生，你认为，翟家这样的存在，合理么？”

正聊着有关回城的话题，沈静芝突然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问起了翟家的事情，程然着实跟不上她的脑回路，不禁有些发懵。

但，程然眼见沈静芝问得认真，不像是在胡言乱语，便认真的回答道：“不合理。虽然说，我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向阳大队，平日里不怎么来县城，但我也曾不止一次的听说过翟家是如何如何的以权谋私、仗势欺人。这样的人家，早就该倒台了。”

沈静芝继续问道：“那么，知青制度呢？程医生，你认为，这项制度合理么？”

“当然不合理！”提起这项制度，程然就气不打一处来，素来冷静内敛的她左右看看，确定附近没有其他人，便愤愤的抨击道：“说什么让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可事实上，农村教育资源极度匮乏，有什么好教育的？真相是，高考停止了，许许多多的年轻人上不了大学，也上不了班，只能终日无所事事，上面生怕这些年轻人留在城里会闹事，就把人往农村赶，让人当农民！说实话，当农民就当农民，这本身没什么问题，可这么冠冕堂皇的强迫人来农村当农民，这就很有些不对了。”

尽管程然碍于现在的大环境，不敢畅所欲言，只能超小声的吐露心中的不满，但沈静芝听得出来，程然真的是对知青制度深恶痛绝。

当然了，沈静芝完全可以理解程然的心情，因为程然她正是这项制度下，千千万的受害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