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路太短
收拾完已经快十一点了，蒋珑精疲力竭，期间手机响了十多次，吵得他心烦，干脆关了扔在餐厅里。他打了牛油果奶昔，芮阳不肯吃，好不容易哄了她喝了些加了蜂蜜的温水，就将人抱到卧室。
芮阳蹙着眉，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小声嘟哝。
“我睡不着。”
“怎么了？”蒋珑关心的问。
“我本来就一直失眠啊。”她低头委屈。
“我陪你。”
蒋珑实在是累了，虽然还扶着芮阳的手臂劝她睡觉，自己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
“你把我药拿给我。”
“什么药？”
“安眠药。”
“别吃。”蒋珑撑起精神，睡不着而已，又不是什么事，反而是吃药把事情显得那么严重。
“没事。”
“别吃。”蒋珑坚持。
“真的，我吃了药才能睡着。不然又要睁着眼睛翻来覆去的又是一夜。”
“是？”蒋珑有些动摇了，“你不能老是吃药。”
“我就是有的时候要吃，不然……”
蒋珑心里怕着她又出现异常的情况，伸手制止芮阳再说下去。“在哪？”
“酒柜，第二个抽屉里。”
“你还把它和酒放在一起？就不怕一起吃了？”
“怎么会。”
“芮阳？”刚要去拿药的蒋珑转过身来提醒，他讨厌这种不怕死的口气。
芮阳忙摆手。
“这是处方药。”
“这样就好。”
蒋珑一副长辈的样子，插着腰拿来了药和水。见芮阳拿过那个透明的塑料袋子，将里面的药片全倒在手里，连忙阻拦。
“哎，你干什么？”
“吃药啊。”芮阳看着蒋珑的表情像是在看个傻子。
“这么多。”他偷去其中四颗。
“我吃的少了不管用。”
“那别吃了。”
“我睡不着。”芮阳勾住蒋珑的手臂将身体软趴趴的依在他身上，张着眼睛委屈，就好像受他欺负了一样。
“那少吃点。”蒋珑还了她两颗。
“那两颗你吃吗？”
“哈？”蒋珑没反应过来，自己好端端的怎么就要吃药了。
芮阳哼哼唧唧的，像根藤蔓缠上他的身子。她抿唇抬眼，楚楚可怜，“那都还我。”
蒋珑内心失措，觉得眼前人不大对劲，可怜是可怜，但那眼球下总好像提溜着些狡黠和挑衅。
“不还你的话？”他心里有些慌，“你是真的想让我吃吗？”
他试探地，又还要煞有其事的做出一副镇定的样子。
蒋珑话才说完，芮阳就已泪眼朦朦。她幽幽怨怨地叹了口气，浮出一抹笑，把药放到嘴里，又拿起了水杯。
蒋珑知道多少也要给自己挽回几分信任了，把心一横抬手也将那两颗药拍进嘴里。
猝不及防，向他迎来的是芮阳柔软的唇，他把眼一闭，此刻就算这个女人给他喂的是毒药，他也喝了。
***
从没碰过安眠药的人一下子吃了数颗，加上蒋珑本身沾枕即眠，睡得又重又沉。他睡相还好，就是做了个好梦又一把芮阳搂在怀里。
谁想到芮阳一直缩在床上睁眼等待。
她盘算蒋珑入睡的时间已经差不多了，身子小心的移动，没见对方有反应，便大胆的推开了他的手。
回头一看，蒋珑睡得还很沉。
芮阳翻身下床，走到客厅，熟练的点起一根烟，又从凌乱的桌上抓起蒋珑的手机，径直走进浴室，坐在马桶上，打开手机。见显示出的密码界面，她挑嘴一笑，吐出一口烟，输入密码。
芮阳是想逃了，虽然知道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只要他想找还是会把她挖出来的，所以必须有些准备。
蒋珑的手机上有line，芮阳猜测这就是他与冯周洲联系的途径。她点开了，通讯录里果真只有一个人，芮阳匆匆点开聊天记录，心一抖，几乎连烟都夹不住了。
冯周洲的话语里几乎是恳求，而蒋珑却一字未回。
他真是一个心挺硬的人。
想起今天这样的自己他能勉强接受，可日后也就不好说了。芮阳苦笑，果断的在下面回复。
“我去见你。”
芮阳草草收拾了几件衣服，将卡和证件带齐，最后推门看了一眼依旧陷在梦里的蒋珑，心里生出想要走到他身边再看看他的冲动，却还是只站在门口。
看着眼前瘫睡的人，芮阳脑里浮现他的脖颈，还有深藏在里的淡淡木质香气。蒋珑向来不用香水，而是用沉香精油，她很迷恋那股味道，喜欢趴在他身上用力的去闻。剥开皮肉，去捕获他的味道，深藏在骨的张力。
想着芮阳打了个冷颤，果断转身离开。
她不敢再留了。
***
凌晨的街道，人依然很多，芮阳坐上出租车让师傅往机场去。她盲目地翻阅手机，查着最近的机票，她不知到自己想要去哪里，只是必须先离开这里。
蒋珑的给与和要求让她喘不过气，可此时已经逃跑的她心里并没有感到轻松，反而心脏被强烈地撕扯着，又渐渐开始觉得慌张。她这两天哭太多了，已经哭不出了眼泪，可是除了眼泪，生理上一切的反应都像是在大哭。
她抖着手指，感受着喉头一层一层的紧缩，五官发热，两腮酸楚。疯狂地想再看一看蒋珑的脸，的笑，的牙。
他的脖颈。
他的味道突然充满的车厢，将芮阳包裹，温柔拥抱。
被沉香的味道安抚，芮阳的心静了一会，突然又挑嘴一笑。她想到一件小事，不怪蒋元生老叫蒋珑泼货，他这天天抹沉香也从没见心静神宁过。
眼泪自然的溢满眼眶。
芮阳相信童话，却从不觉得童话故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是有那么些时候她想着蒋珑，但她连自己都没有相信过，更何况别人。
对于她来说，这个世界从来就是如此的残酷，让你相信美好，却要体会根本不会拥有美好的绝望。
心动，不过是在身上留下一条糟糕的轨迹。如果你留恋、回味，那就是苦的。
芮阳抓着手机，捂住脸，脑中全是有关蒋珑的一切，她清楚自己的感情就快将她最后的坚持打破。
有的人一生都很悲哀，极端，可以亲手毁掉一段认为一切不合时宜的感情，甚至可以默不作声的吞掉所有的代价。
***
蒋珑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迷迷糊糊中他觉得有点冷，想着身边还有人，伸手就要揽，却扑了个空。心里一慌，他赶紧睁开眼，对面空荡荡的。
他脑袋还有些晕，心里涌出不详，唤了两声芮阳，没有回应，除了寂静还是寂静。这和以往不同，就好像有了预感，心脏无端端的下坠。蒋珑在床上呆坐了半天，逼自己捧出她还在的希望，走出卧室。
“芮阳。”
他的声音已经发抖。
次卧的门开着，有翻找过的痕迹，她常用的那个银色拉杆箱不见了，客厅的沙发上还丢着两件T恤，他缓缓走进浴室，打开壁柜，旅行套装也消失了。蒋珑瞬间失神，他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接受不了……不是，其实要接受也行，可为什么是这样一个情况？
要是自己没睡着，要是可以拉住她。蒋珑懊恼着，愣了半响他才想起来找手机。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脸色阴沉的，若有所思。匆匆翻找所有的房间，她所有的贵重物品都还在，只有自己的贵重物品不见了。
心里崩了一个角，蒋珑没有生气，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还有生气以外的情绪，就像厨房那座被打开的冰箱，内里空空如也。
他没有语言，也没有情绪，只在那静静的发呆，突然鼻子一酸，倔强的仰起头，盯着屋顶，将眼泪囚禁。
那之后，不太下雨的秋天，无端端连续下了好几场大雨。
蒋珑单手举杯站在露台上，看着院里活着不多的玫瑰，不知道大雨之后会不会又死一批。
夜雨浸花，目光彷徨内心凄迷，苦雨被往事中的甜熬成糖浆，将院子里那辆甲壳虫也裹进了晶莹的琥珀中。
重聚，再散，也够决绝。他以前没有想要和谁待很久，现在却觉得走过的路太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