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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似是故人来

凌晨三点,冯周洲微微有些醉意,他没有乘车而是选择步行回家。穿过城市的街道,霓虹仍现而人声不见,繁华不在眼前难免让人有些寂寥。

马龙难得倾吐出的陈年旧事,使人陷入了疯狂的回忆。

画面回到三小时前。

马龙醉眼半闭,似是怅惘又携着几分笑意,目光被红酒杯内慵懒揉动的红色液体勾引,此后几次双眼视线游离,又被锦缎上抽出的红丝勾回。

他敲着酒杯说,就算是爱情时间也不会等。

冯周洲觉得自己已足够幸运,他的爱情不顾时间的阻扰将年少无知的错过全部补偿,将那个遗失的人送了回来,既是惊喜,又是让他惶惶不敢面对的纯情。

回到家,包裹身体的已不再是冷冽的空气,冯周洲急不可待地脱下外套,奔向厨房烧起了水。

他咬着牙哆哆嗦嗦的在灶边等待,在越来越温暖的空气中陷入倦怠,出神发愣,直到水壶刺耳的鸣响将他拉回现实。

将滚烫的开水倒入杯中兑成温水后又加了两勺醪糟,捧在手里抿上一口,回味三分。

重逢是一坛随意掩埋在土里的酒,不知道何时记起,何时又再去挖寻。

淋浴时的水声是不规则的,趿拉拖鞋的声音是规则的,在梳洗台边清理堵塞鼻孔的声音是不规则的,可心脏自为她跳动以后,就听话得像个小孩,只会重复三个单音节。

这样简单的情话说一次是悸动,说两次是任性,说三次是勇气,说了很多遍就是习惯了。

抬头望向窗外,天色渐明,世界已经撒上了一层淡奶。

该睡了吧。

冯周洲低头有些失意。

他向来很少做梦,从前觉得梦少是一件很好的事,想得少,睡得好,喜欢笑。不过现在不是了。

少梦的生活没什么念想,与所奉献的纯情相比潦草得很。

那一年,26岁的冯周洲在醉后难得有些丧气的开始了一种对于他来说已经算得上相当深刻的思考。

比如在未来自己将会因为爱情拥有一个家庭。

继而他又对人生产生了片刻的迟疑。

糜烂掺入每天吸食的空气,走近身边的女人或男人都以撅起屁股作为打招呼的方式,如果再试图去寻找一份纯粹的感情,有人会接受这样的自己吗?

心里升起的嫌恶感,哪怕只有一丝也没能伴着酒后的呕吐离开身体。

起身走到阳台,看着黑夜中稀疏的灯火,冯周洲特别想静下来去寻找一些东西,虽然他也不知道那东西通常被称作什么。

回忆自出生起的二十多年他并不认为自己缺少了什么。有个省行行长的老爸,读书不行也出国念了大学,虽是不入流的东南亚国家,但就只有在泰国这种神奇妖冶又轻松的国家,他才不用才高八斗也能做一个成功人士。毕业后没费什么力就当上了中文台的新闻主播,无论是金钱、名声,女人或者男人一切都太过轻而易举,没有打怪升级的快感就没有真实的满足,他懈怠于莺歌燕舞之中,不用泄气就已瘫软。

这种让冯周洲不自在的深刻思考持续了两天,耗费了不少平日满满的得意,上午录节目时吃了几次螺丝,一整天下来也恹恹的有些倦意。酸甜的虾汤在让人胃口大开的三秒之后,变成一碗颜色浓稠的死水,他认为必须做些什么来回到神清气爽的自己。

拿出手机勾搭,刚翻了几个人,屏幕显示微博的消息推送,冯周洲快手点开,在扫眼的瞬间,大脑神经一颤,口里的食物差点呕了出来。

——“冯周洲你好,我是芮阳,还记得我吗?”

在头脑反应的初级阶段,冯周洲并没有很好地记起这个叫做芮阳的人,对着手机屏幕左右端详之后才有了些并不清晰的模样。

她吗?

他有意点开头像去寻找答案。那是一个叫做“咸鱼P”的家伙,除了注册日期是一年前其余空空如也,并没有可以追寻的线索。

“追根究底”到底不是冯周洲的作风,更可以说他是一个极其擅长逃避麻烦的人,很快他的注意力投入了新一轮的勾搭中。

眼下这个人看上去还不错,一如既往的高仿混血脸,波浪长卷,粗眉红唇,长相虽然是糙了些,不过胜在胸够大,埋起来够爽。

为了以防万一冯周洲还是问了对方一句。

“truegirl?”

对方发来一个可爱的笑脸并表示自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女生。

冯周洲斗志昂扬,头发抓的也比平日要高,喷了不少香水,洒下一路风骚。

见面的第一印象还成,穿着枚红色绷带裙的女孩,长相虽不及照片但也没有太大的落差,170左右的身高,皮肤有些粗造,勉强算一名五官深邃的美人。

可当对方艳红的嘴唇上下闭合,发出犹如在海面突然拔出一座珠穆拉玛峰的尖细嗓音时,冯周洲牙根痒痒,他将目光转至那人手腕,随后狠狠将对方推开。

按理说是男是女无所谓,不男不女也没关系,没有条件也能创造条件来上一回,可骗人就不对了。

他今天就只想要女人,不要男人,也不要不男不女。

忍住没用拳头招呼对方,冯周洲并没有意识到本该对这种勉强称得上是无伤大雅的欺骗习以为常的他,应当向像往常一样与对方调笑,敬责的消磨掉那几十分钟,而不是咬牙离开。

钻进常去的夜店,几小时后冯周洲神清气爽的站在街边长吁一口气。由衷的感叹,世界是如此的美丽。

睡前,冯周洲敷着面膜从沙发底拿出一本英文书来消磨,视线潦草扫过纸张,觉得自己由内到外蹭蹭提升了几个层次。

接到joan的邀约,他挪到电脑前和对方skype。

“冯哥,还不睡呀?”视频里的女孩子穿着荧光绿的运动内衣,脸颊通红。

“没,还早。你锻炼呀。”

“那可是。我今天在健身房里泡了三个小时。待会儿还要给我家martin做饭呢。”

“得了吧。秀恩爱的,你不是明星可没人乐意看。”

女孩放下头发,凑近镜头,这使得她轻微的龅牙看上去更明显了。

“我就是结婚啦,怎样?羡慕死你。我家martin爱死我了。”

“我也喜欢你啊,你为什么不选我?”冯周洲开玩笑。

Joan翻了个白眼,抓起一盒酸奶,“得了吧,你的喜欢比Costco的yogurt便宜多了。脑子坏了才找你这种渣男。”

冯周洲拿下面膜,在脸颊上啪啪拍了两下。

“你冯哥还是抢手的。”

“哟,我哪敢说你不抢手。怎么总觉得你今天特别兴奋,瞧这容光焕发的,谈了新女友啦?”

脑中闪过一个面目模糊的影子,冯周洲随即拍胸保证。“你冯哥孑然一身。”

“你就吹吧。”

“当真,我骗你干什么。”

“真的没有?比如旧情复燃,又勾上老相好什么的。”

“没有。”

对方有些失望,不过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拿了几个水果边聊边做沙拉。大概12点的时候,joan那边传来一阵隆隆声,她做出一个往窗外探身的动作后朝镜头摆了摆手。

“我家martin回来了,下次再聊。”

冯周洲反应稍微慢了半拍,没来得及说再见就被对方切断了通讯。

此时他的心向往着亚特兰大的正午,身体又抵不过曼谷的午夜,洗漱之后躺在床上玩手机,不知道是一点还是两点的时候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这梦让他醒来后多了十五秒的发呆时间。口中有什么将欲说出又完全不记得,想起亚特兰大与曼谷的时差,想起距离,觉得有什么东西离自己更远了。

寂寞是一种思绪或是一种态度?

冯周洲一直将它当作一个无聊且麻烦的形容词。

人类并不需要寂寞,这玩意是用来伤心还是感怀?无疑只是用来反复的证明自己的失败与无能为力,证明对这个世界又多又大的不满。

那是一件羞耻的事。

多数人并不明白成功与幸福的定义,却清楚生活属于美好的real。只要不是一个人,朋友、旅游、美食、电影或是“夜晚的感情”,这些都能够让冯周洲满足。

当然他也曾经低落过、孤独过。

不太清楚当时是为什么了,只记得是刚到泰国读研究生时隐约有那么段低落的时光,那会他就认识了joan,或者说是joan找到了他。

那年joan还在念民俗研究生,她突然在微博找到冯周洲说自己在研究学术上的东西,希望他能提供些资料。

冯周洲起初觉得疑惑,反问对方自己一不是什么有名的学者,二又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和成绩。怎么会找上来?

Joan直白的解释自己在微博里发现他的坐标在泰国,想着说不定可以提供些什么。

不夸耀的说,大多时候冯周洲都属于热心肠的人,他专程给joan查了些资料,并翻译好传给她。两人的友谊自此打下,虽然之后再也没有讨论过深刻的东西,倒是美食与男女的话题居多。

如今joan已嫁给对楼的哥哥,到西北半球享受阳光和沙滩,冯周洲仍旧在老地方声色犬马。

他觉得有些不公平,为什么别人总能遇到纯粹的爱情,就像“heismylife”,而自己却没有。

平静的度过了两天,那个叫做“咸鱼P”的人再次出现。如果此前它可能是在扮演寻找失联多年的朋友的角色,而这次一它彻底成了一个麻烦。

冯周洲避之不及的麻烦。

——“我想你”

三个字,冯周洲后背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芮阳?他蹙眉沉思,脑中再次浮现模糊的人影。

意识在抗拒。

他对自己暗语,自己早已记不清那人长相,记不起那人的声音,它好像只是一个和自己有关系又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重新点开“咸鱼P”的微博,冯周洲对着那个向日葵的头像反复回嚼,难以抗拒地撇去了脑中的迷雾。

事已至此,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依旧记得这个人。

十一年了。自从分开……到现在,恐怕连认识都算不上了吧。

冯周洲沉默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描述,或是回忆芮阳这个人,又或者仅仅是他不愿意去回想曾经的痛苦。

原因他根本就知道,这个人将会影响到他,并且是巨大的影响。人是趋利避害的,他的轻松快乐不想要受到不良物的干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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