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
第二十九章:
许多事情阮明姝都想不到,譬如成婚之后是要生孩子的,赵清茹的三言两语就让她高兴不起来。
她看着他的眼睛,好像要从他这里得到答案。
“不生。”沈嗣不得不接受他和她有代沟,无论是年龄上的还是心智上。
阮明姝蹙着眉头,显出几分稚气,柔软的小脸,纠结的神色,被灼灼春光晒得泛红的皮肤,反而显出白里透红的气色,她说:“可是如果我们成婚很久还生不出孩子,我会被人嘲笑的。”
这样的事,阮明姝听过很多回。
她的远房表姐嫁到了京城,成婚才半年就被婆婆催着早些怀上孩子,她只见过表姐几次,每回都是垂泪伤心的样子,看着也一次比一次瘦。
不知她那刻薄的婆婆从哪里寻来的偏方,言之凿凿能生出儿子,每天都逼着她喝酸苦的汤
沈嗣看着她的脸,忍不住说:“不要噘嘴。”
微微鼓起来的腮帮子,叫人看了手痒。
阮明姝真是服了他,连噘嘴都不让噘,他的怪毛病真的好多,难怪没人喜欢他,一点儿都不知道怎么疼人。
“我们可以抱一个假孩子吗?”阮明姝可不想每天都喝乌漆嘛黑的汤药,光闻着味就令人作呕,还要去庙里烧香拜佛,供奉送子观音。
“我能让人用棉絮缝个假肚子,装作我怀胎九月,然后我们去抱一个别人家的孩子。”
她真是聪明,什么办法都能想得出来。
沈嗣语气淡淡:“抱别人家的孩子?”
阮明姝一下子变得心虚,他自己都说了他杀人不眨眼,听这种语气好像对她抱养别人家的小孩很不满。
少女声音弱弱的解释:“我又不去偷小孩,也不去抢小孩。”
“那你从哪里找?”
“你不知道有些穷苦人家生了女孩会扔掉,我们把她抱回来也是做了好事的呀。”
沈嗣竟有一丝欣慰,至少她没想着去买个孩子。
古代生产力低下,重男轻女的思想也根深蒂固。生在这个时代的女孩儿的确十分的可怜。
沈嗣说:“那也不行。”
阮明姝不服气,甩开了他的手,不让他牵着自己,“那你和我生。”
他碰都不肯碰她,又不肯体谅她的难处,哪有他这样的丈夫.
小姑娘独自生闷气,埋着头往前走,倔强的背影透着怒。
沈嗣忽然想起她之前走着就栽进了雪堆里,他怕她跌倒,摔疼了又是一堆的麻烦,手疼膝盖疼,眼泪汪汪,哭得脏兮兮还要指责他不肯哄她。
沈嗣大步流星,跟在她的身后,握住她的手腕,“你还小,先不急着生孩子。”
阮明姝知道他这就是借口,如果不是形势所迫,她也不想和他生孩子的啊。
既然他不同意她抱别人家的孩子来养,她还有别的法子。
阮明姝放缓了脚步,走的没有之前那么着急,这次也没有急着甩开他的胳膊,好像变得乖了起来。
她心中亦是万分忐忑,挣扎良久她问:“你不想和我生孩子是吗?”
沈嗣:“是你不用这么小就生孩子。”
身体发育还没成熟,心理又不够成熟。
太早了。
可能这个年龄的她都还不知道生孩子这件事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沈嗣沉吟,“你不是喜欢自由自在的日子吗?生了孩子你就要负担起母亲的责任。”
阮明姝还是第一次看见不想要小孩的男人,他们不都急着传宗接代吗?怎么他和别人不一样?
她心里觉得怪怪的,但是又不讨厌他。
因为她也不喜欢孩子。
养小孩实在太烦人了,尤其是遇到不听话的熊孩子。
作天作地,翻来覆去的折腾。
蛮不讲理又霸道,动不动就哭闹,哪里可爱了?烦都要被烦死。
“我不想吃药,我也不想每个月都抄经书,求神送子。”阮明姝垂着眼皮,声音听着愈发的低落,“我才不要被别人嘲笑生不出孩子。”
小姑娘再怎么娇横,心里到底还是脆弱的。
人言可畏,流言能杀死一个人。
现代的舆论环境对女性就是十分的严苛,何况古代。
沈嗣皱了眉头,心尖一阵尖锐的刺痛,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谁笑话你,你就打回去。”
阮明姝愣了愣,抬起兔子般红红的眼睛,要哭不哭的模样也招人的很。
他不是不喜欢她骄纵跋扈的脾气吗?老师还教学生打架吗?
“有多大的劲儿就扇多大的劲儿。”
“我还没有打过人呢。”
阮明姝力气不大,她虽然动不动就犯公主脾气,但还真的没有亲自动手打过人。忽然让她去打人,她竟然有些害怕。
“怕把我自己的手给打疼。”
“那就让你的丫鬟帮你打,找个力气大的,一耳光能把人扇的说不出话来,以儆效尤,这样就没人敢在你面前说闲话。”沈嗣不会把她教成充满真善美处处退让的圣母,他的拇指散漫扣着少女的下巴,低头盯着她泛红的眼睛,“怕什么?我又不是不给你撑腰。”
阮明姝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好吧,她竟然还有一些感动。
沈嗣这种态度才是对她,他就得好好对待她,哪怕他不喜欢她,就算她以前要杀了他。
可是他娶了她,就只能对她好。
阮明姝点点头:“哦。”
沈嗣又牵住了她的手,生怕她走丢,“不要胡思乱想,知道吗?”
现在读万卷书,以后才能行万里路。
等她成年后,沈嗣不会管她想做什么,做出任何选择他都不会干涉。无论是再嫁,然后相夫教子,或者是继续过她大小姐的生活。
“知道了。”
阮明姝被他牵着走了一段路。
宫里红墙碧瓦,檐沟落雨。
她悄悄地仰起脸看了几眼身侧的男人,眉目清朗,神色沉稳。她的目光逐渐往下滑了几分,撞见男人清晰明显的喉结。
她的夫君,长得秀色可餐。
为什么传闻将他传得那么丑陋?她那个时候是真的想一头撞死,还好她胆小惜命,舍不得世间的荣华富贵。
阮明姝的小拇指动了动,勾着他的手指头,“我昨晚梦见我的表哥了。”
睡觉之前她虔诚闭上眼睛对菩萨许愿,祝她和表哥在梦中幽会。
沈嗣掀了掀眼皮,紧紧扣着她的手,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对她的话置之不理。
阮明姝一贯看不懂他的脸色,是喜是怒。
她只有嘴上把他当成夫君,心里并未当真,她继续说:“也不知道他的病有没有好,怎么我一成婚他就病了?”
阮明姝絮絮叨叨,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从母亲那里得知陆衍病了,她一直惦念着。
沈嗣一个字儿都没理他,眼皮微动,没有作声。
阮明姝为了这事喋喋不休:“他是不是见我新婚,难过得病了?”
沈嗣依然不说话,他并不是很想听她说这些。
阮明姝又说起昨晚她做的梦,梦里面也是春天,料峭的雨天,少年从江南匆匆赶来,衣襟湿透了。
他说给她带了礼物,是一块碧绿的玉佩,刻着她的名字。
她很喜欢,忍不住抱住了陆衍。
少年身躯薄瘦,衣襟上溢出淡淡的清香。
他没有推开她,反而抬起胳膊慢慢抱住了她。
阮明姝醒来还在想如果这是真的就好了,“你怎么不理我?”
沈嗣扯了下嘴角,十分冷漠:“幼稚。”
阮明姝忍了下来,她现在不和他吵架,她还有事要和他的商量,“夫君。”
沈嗣沉默。
阮明姝又对着他卖乖,“以后我可以和我表哥生孩子。”
沈嗣:“……”
阮明姝刚才忍着没有说,这会儿时机正好,“夫君,如果这几年我们不能和离,我可以和我表哥生个孩子,当成是你的来养,这样别人不会以为你不举,也不会说我的是非。”顿了顿,她说:“以后我会让我的孩子好好孝敬你。”
沈嗣面无表情:“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打算。”“噢。”阮明姝当他这是点头同意了,只等她的表哥在江南养好了病,就可以和他提起这件事。
可能是要他受几年的委屈。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想来陆衍会体谅她。
—
沈嗣不急着出宫,皇帝要召见他。
沈嗣在穿越之前从来没有看过有关政治斗争的朝堂剧,他虽然对权利也没兴趣,但在文明并不高度发达的朝代,绝对的权利代表着能随心活下去的前提。
他不争,有的是人逼他争。
沈嗣大概也摸清楚了原主在皇帝面前不受宠的原因,生母的出身时时刻刻提醒着皇帝的耻辱,原主只有阴毒,没有谋略。
沈嗣一路牵着他的小妻子,还没走到御书房。
小姑娘就嚷嚷着腿疼,她今天走了好长一段路,宫里又不能坐轿子,小腿早就发酸,她还懂事的没有抱怨。
这会儿真的是受不了了。
想回去躺着,让人帮她捏捏小腿。
阮明姝知道对别人提条件有用,但是求他点什么事情,这个人每次都不会痛快的答应她。
“夫君,你能抱着我走吗?”
沈嗣侧过身,幽寂的眼神漫不经心拂过。
阮明姝说:“我脚好痛,你不肯抱我,背背我也成的。”
沈嗣看了眼她的脚,看不出肿没肿,只能等回去之后脱掉鞋袜才知道是什么情况。
男人转过身,在她面前蹲下。
小姑娘乖乖趴上他的后背,纤瘦的胳膊轻轻圈住他的脖子,秀气的鼻尖不经意间蹭过男人的脖颈,嗅了嗅他的气息,继续和他说话:“我早就走疼了,皇宫好大,我不喜欢,以后我不要再来了。”
沈嗣背着她朝前走,“刚才怎么不说?”
阮明姝说:“怕你说是我娇气。”
她的精神一下子好了许多,“我也不喜欢皇后,她刚才对我笑得很奇怪,我好怕她的,以前皇后娘娘还说要我嫁给大皇子做侧妃。”
宸妃曾经那么受宠,还不是说死就死了。
提起这件事,阮明姝火气就大。
她才不会给人做妾!侧妃也是做小的,嫁过去就低人一等。
而且大皇子也是个好色之徒,色眯眯瞧着她,眼神十分恶心。
“别说侧妃,就是求我去做正妃我都不做。”
沈嗣眉头舒展,轻轻笑了笑。
阮明姝有许多话要讲:“大皇子也不勤奋好学,他以前还找我表哥帮他写过文章,只有皇后才觉得她的皇儿聪慧不已。”
沈嗣嗯了声应和她,等她一鼓作气把话说完,才道:“皇宫不是王府,隔墙有耳,有些话你要藏在心里,不能说。”
阮明姝说话时气息刚好落在他的耳边,她趴在他的背上说:“这里没有别人啊。”
沈嗣:“你看不见。”
“可是我憋不住。”
“忍不住也要忍。”
才说了这几句话就到了御书房外。
大太监守在门前,瞧见来人是献王不慌不忙迎了上去,臂弯里挽着拂尘,他笑着说:“劳殿下稍等片刻。”
沈嗣将阮明姝放下来,问她:“腿还疼不疼了?”
阮明姝摇头:“疼。”
她毫不犹豫地问:“夫君,你会揉腿吗?”
她一问,沈嗣就知道她要说什么,“回去再帮你揉。”
阮明姝很满意,“你要轻一点,你力气好大,之前捏我的下巴我都觉得疼。”
沈嗣收敛了力道她还觉得疼,不过她也没骗人,她的皮肤确实容易留下痕迹,碰一下就红。
“殿下,陛下请您和王妃进去。”
皇帝对这个儿子从没报过期待,在他母亲离世的那年,勉强封他为献王,让他从宫里搬出去住。
皇帝已经老态龙钟,他自己也知道所剩时日不多。
可他依然向往长生不老,用尽办法也要多活几年。
吃了许多所谓的灵丹妙药,身体反倒越来越差。
皇帝将两人叫到跟前,眯起浑浊的双眸盯着两人看了片刻。
是他低估了这个儿子,他也不是一无是处,无论用了何种手段,还是让他娶到了高阳侯府的嫡长女。
他对这个位置,有没有野心。
皇帝清楚,他当皇子的时候,也会觊觎这个位置。
谁不想当皇帝呢?至高无上,掌控生死。
随他们去争,谁有本事谁就能坐上这个宝座。
不过献王确实不是他心中的人选,皇帝已经打算将高阳侯发落至人迹罕至的琉洲,贬职降位。
皇帝照例封赏了些宝物给他们。
随后就叫身边伺候的太监先将阮明姝带到偏殿,他有事要问献王。
“陈恪堂的案子,你查明白了没有?”
这案子不小,陈恪堂是一方巡抚,横死府衙。
沈嗣在思考这个案子能不能交底,刚才他的三皇兄也特意来问过,想要陈恪堂手里消失的账本。
账本上是买官卖官的记录,还有每年往京城里上供的银两。
沈嗣默了半晌:“凶手已经落网,只是账本还不曾找到。”
皇帝盯着他,过了一会儿,“好好查,决不可姑息。”
“是。”
沈嗣离开御书房时,碰上了张玠。
张玠长得很英俊,可惜这会儿这张漂亮的脸上留了疤痕,半截拇指长短的血痕落在眉尾右侧,平添冷峻阴森。
张玠瞧见了他,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他直勾勾盯着沈嗣,“殿下。”
“张大人。”
张玠那日从大理寺回府才知道阮明姝找过他,那帮蠢货却没人跑去大理寺告诉他,气得张玠狠狠踹了他们两脚泄恨。
张玠哪怕恨一个人也不会显在面上,嘴角依旧挂着伪善的笑容,“前几日太忙,未曾来得及恭喜殿下。”
沈嗣说:“如今也不晚。”
他挑了挑眉,几次见到张玠都很难将他和阮明姝口中那个帮她抄书的男人联想到一起。
沈嗣毫不怀疑,张玠以前就是故意纵着阮明姝,明知那样对她不好,五谷不分四肢不勤,胸大无脑。
但凡侯府出一点事,就是将阮明姝推进深渊。
张玠牙齿都咬的发酸,真是……嫉妒啊。
明明,阮明姝从小就属于他。
“明姝妹妹呢?”
“你想见她?”
“许久不见,甚是怀念。”
阮明姝那边也等不住从偏殿跑出来找他,她想出宫。
张玠转过身就看见门外探出的小脑袋,而后听见一声小小的:“夫君。”
阮明姝迈过门槛,走进殿内才瞧见盯着她不放的张玠。
张玠压着心里的恨,她当初看不起已经是罪臣的他,绝情要和他退婚,说抛弃就毫不犹豫的抛弃。可沈嗣就能配得上她了吗?
张玠心想没有关系。
嫁了人也无妨。
阮明姝天生脑子就不够用,被养得那么愚笨,又是如此好骗。
既然做不成夫妻,但可以哄着她和自己偷情。
大不了她要天上的星星都给她摘下来。
张玠眉梢偏冷,藏起眼中的冷锐,眉眼弯弯:“明姝妹妹。”
阮明姝躲到她的夫君身后,她怕张玠又混账的来捏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