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人活着,就好
吴晴薇听完郑父的话后,不禁一愣。
“探花?”她嘴里喃喃自语着,抬头看向同样吃惊不已的钱多多和钱母:“我有没有听错?我爹说他自己...是探花?”
钱多多不可思议地点点头:“师父,你没听错,就是探花,还是最英俊的探花。”
吴晴薇没理皮一下的钱多多,她的心跳的很快,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已经要将她的脑袋装的不够用了,谁知,今天又来了个重磅炸弹。
“原来,你的公公,和多多他爹,竟是同一届科考的学子?他是探花郎?”钱母也恍然大悟,抓住身边钱多多的手:“怪不得。怪不得我听你爹老是念叨着,自己怎么样不打紧,他还有家世。可那个探花郎,寒门出身,文采极好,是破釜沉舟跑到京城来参加科考的,这样一打击,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呢。”
钱母望着床上郑父的面容,明明年纪不大,却满面沧桑,不由得摇头叹息。
“这么说,我爹当年,去京城参加科考,是考了个探花,只不过,倒霉,被取消了科考成绩?”吴晴薇瞪大了眼睛。
怪不得,怪不得郑父明明文采明明很好,去了一趟京城回来,便萎靡不振,家里怎么问都不肯说出口。
清河县的位置太过偏僻,消息比较闭塞,可能消息还没来得及传回来,下一届科考就已经开始了,所以根本没有人注意此事。
郑父,就这样,将所有的苦埋在心里,整整十八年!
吴晴薇的眼中装满了心疼。
刚来郑家时,全家人,包括年迈的蔡婆子,都是积极向上,乐观开朗的,好相处,人的观念还特别正。
只有郑父,自己确实是对他有点意见的。
他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看,不听,不理,不想。
像是整个人都与世隔绝了一般,将家里的重担全都压在几个女子身上,着实没什么责任。
就算是后期,他打起精神来去卖豆浆,也无法抹去他之前十几年的缺失。
所以,吴晴薇只是面上和郑父相对过得去,骨子里总觉得,他是逃避什么的,不像个男子汉。
当年不管发生什么,说出来啊,大家都知道这个事情,是不是也能理解你的所作所为?
可是,在真的听到郑父的遭遇后,吴晴薇深深的明白,郑父那种有口难言的感觉。
他当初,可是偷拿了吴父二十两银子跑去的京城,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只为实现心中的理想,不撞南墙不回头的。
终于,结果不负所望,他考上了探花。
这就相当于现代的全国第三啊!
吴晴薇不禁暗暗惊叹,寒门之中,能出一个进士,已经实属难得,更别说,科考中的前三甲了!
并不是说,寒门的学子,成绩不好。
而是,寒门出身,有相当多的身不由已。
最主要的,就是家庭条件。
当家里还要为温饱问题而奔波的时候,那么,怎么可能静下心来好好学习呢?
家境殷实的学子,压根不用考虑这些,他们只要学,就可以,有人为他们解决后顾之忧。
可寒门学子,是不行的。
要赚钱,要养家,还要节省自己读书的一切开支。
家境殷实的学子,想要练字,买下纸张笔墨,大手一挥,提出要求就行了。
寒门学子,只能省到最低,纸那么贵,甚至比大米白面还要贵,那又当如何?
如果寒门学子学习的时间有一百,那么非寒门学子的学习时间便有一千。
那什么,来平衡这十倍的差距呢?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那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有人在帮你负重前行。
吴晴薇叹了口气,郑父好不容易考上这样的成绩,本是应该闪闪发光,荣归故里。
可是,现实终究狠狠给他上了一课。
取消成绩,终身不得参加科考。
郑父能从京城回到清河县,没有想不开轻生,已经算是不错了。
要知道,这个朝代,对一个如此执着的读书人来说,这功名意味着什么!
而失去功名,终身不得参加科考,又意味着什么!
家里的老娘妻子殷殷期盼着,他怎么忍心说出口?
毕竟这事,说出来,对谁都没有任何好处,还会让家里人担忧上火。
吴晴薇深吸了一口气,看来她一直都错怪郑父了,他并不是什么没有心的人。
她就说,能生出郑旭和郑浩两个如此优秀儿子的人,又怎么会是一无是处?
“你难道不知道这事?”钱母和钱多多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公公,竟瞒了你们家里人,十八年?”
两人听了吴晴薇的解释后,都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当年,多多他爹,我们是轮流劝解,甚至出动了很多贵人,他在消沉了五年后,才有所好转。你公公,就这么自己扛着,谁也没说?”
见吴晴薇几不可见地点头,钱母幽幽叹了口气;“那届的学子,都不容易啊。你公公是个心性高的,要不然,一个想不开,便有可能做下傻事。”
“那得了榜眼的,不就是个例子么。”钱母的眼中流出哀伤:“听说,大夫还没到,人就没了,割腕。”
吴晴薇心跳的飞快:“割腕?”
她无法想象,若是当年郑父也选择这样极端的方式,那么郑家那一大家子,要如何活。
虽说,郑父好像没什么存在感,深居浅出,但毕竟,他还是个顶梁柱,是个男人。有他这个举人在,没人能将郑家这几个女人孩子怎么样。
可是,若是郑父不在了,那么,家里的那些人,没了任何依靠,到时候,是不是牛鬼蛇神都要出来找找存在感了?
在这个年代,这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郑父,这是在用一己之力,强忍着心中苦楚,给家里人撑起了一片天啊。
终于,将两个儿子养大,也算是苦尽甘来。
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抒发了心中所想,让人无端地就心疼他的一切!
“唉。所以啊,我那时候就想,多多她爹只要不是那样极端地没了,他怎么样都好,哪怕是什么也不做,但是,他还活着。”
钱母拿起丝帕,擦拭着眼角,吴晴薇一瞬间,就对郑父,肃然起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