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万鬼献祭一

黑暗中，她被巨大的怨气所包围，无数的黑气冲击着她的身体，侵蚀着她的灵魂，令她在空中不停的被动扭曲，如同一只被人摆弄折磨的破布娃娃。

那些怨灵厉鬼附在她的身上将他们的苦楚和杀戮尽数道来，叶凡如同亲历。她精血耗竭，全无生气，好像很长时间没有自己动过了，连心跳也是若有若无。

赤珠萎靡，万鬼聚集。她的灵魂惊恐不安，无处可逃，无处躲避，一次次直面鲜血淋漓凄惨无比的世间惨剧。她迷惑不解，混乱慌张，真假难辨，陷入迷茫，她的人生怎会如此残破，灵魂怎会如此恶毒，身体怎会如此肮脏，心里怎会如此煎熬，又如何才能得到解脱？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又来到了那片虚无，只不过这一次，她失魂落魄，蜷缩成一团。

那个古老而遥远的声音幽幽说道：“吾主，可好？”

终于得到片刻的宁静，叶凡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你，你快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鬼契开启，他们在献祭自己，兑现与吾主的契约。”

叶凡非常混乱，“什么意思？”

“天劫过强，九天玄火业已不足，汝之肉身濒死，为了维持吾主的肉身，被囚在冥界受苦以及在鬼域不得解脱的万鬼受吾主契约召唤，在死亡中生出九天玄火修复吾主的肉身，吾主可将怨灵魔气炼化成魔灵而恢复神力。”

“为何这么痛苦，以前也会如此吗？”

“非也，吾主饮下绝情，便可对一切悲痛无情无欲，不悲不喜。只需留下一魂承万鬼之苦，其余则待在这片虚无之中顿悟大道真理，等他们献祭完毕。然后魂魄归位，再用幽冥鬼火烧尽一切怨灵，使其脱离苦难，吾主亦可获得魔灵，超脱三界之外。”

叶凡找回了片刻的清明，又恢复了本性，“切，三界？吹牛吧。他不是鬼界的吗？”

“。。。汝似乎对吾主有所误解，吾主并非阎罗，并非管理鬼界。。。”

“啥？”

“远古时期，吾主乃是吸取三界怨气的魔神，只是冥界怨气更重，他才久留冥界得名；而如今天下灵力匮乏，凡间人族一枝独秀，怨念最重，故万鬼多为人族怨灵，吾主亦受其所惑。”

叶凡听的稀里糊涂，这跟她的认知有冲突，但是这个地方似乎不会拒绝她的要求，有问必答。

“我不管那些，我就问你我还能不能回去？”

“当然可以，鬼契成，三界之内谁能奈何吾主？”

这么强大，倒是令她没有想到，但是天下间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能有这好事？说吧有什么代价？”

“代价？吾主乃三界最强的魔神，有九天玄火在，吾主肉身不灭。若高兴了，收点人界怨灵；如若不满，众生皆是怨灵。算什么代价？”

叶凡眼角直抽，怪不得玉枢真人要为她全身附上伏魔锁，她可真有成为煞神的潜力。

“那你所谓的高不高兴，能不能控制？”

“魔神之所以为魔神就是随心所欲。为何要控制？”

叶凡觉得这个话题简直浪费时间，她得换种说法。

“那我要是又想强大，又希望能保持清醒呢？”

它沉默片刻，似有疑问，“何谓清醒？”

“当然是能分辨是非对错了。”

它又陷入片刻沉默，“何谓是非对错？”

“。。。”这回轮到叶凡沉默了，她该怎么解释呢？这种问题，单凭语言语言很难说清楚她想要的结果，不如形象来的更直接。

“简单来说，就是保持我现在的灵魂状态，既可以修习武灵，又可控制自我。”

这回它听懂了，回答的很快。“理论上有可能，吾主未曾尝试。那便是不能饮绝情，不能烧万鬼，而是要一一度之，化解其怨气为魔灵，甚至度化修仙得道者还可能化为仙灵。”

叶凡眼神一亮，又有了希望。“听上去很靠谱，为何不试呢？”

“一、很麻烦。烧掉、毁掉一个东西很简单，但是想要修复度化，却需要时间及心力，吾主并非此类；二、很痛苦。吾主曾困于情事，未饮绝情，情魔缠身，终日郁郁寡欢，不能承受万鬼苦楚，未能成鬼契，而魂飞魄散，汝亦有亲历；三、很混乱。不使用烧尽一切怨灵的幽冥鬼火，终日万鬼附身，如何保留清明？”

她倒不怕麻烦，身为医者，就是干修补的事。但是她仅仅经历十几个怨灵的人生便已混乱不堪，不能承受，如何能历万鬼之苦呢？可是她不甘心啊。。。

“你说的万鬼附身，是何状态？我有伏魔锁在身，不能控制吗？”

“伏魔锁？可是蜀山仙人引发七星之光铸造的神武？确实可封印怨灵，却不能封怨气业火，也不能束缚汝的灵魂。在阴盛阳衰之时，怨灵过于强大，亦有失控的可能。而且伏魔锁受怨灵影响开启，即便怨气业火可炼化，也非一朝一夕之功，魔灵受限，你又如何去度万鬼？”

魔灵受限对于叶凡来说根本不叫事，阴盛阳衰时，大不了再次画地为牢，但是对于怨气和业火她确实有些含糊。怨气可入魔，业火无法灭。

“你所谓的业火，可是废了我一只手的红莲业火？但是，你错了，那可是人使出来的。”

“哦？但是业火并非只有那一种，而且业火为至阴魔灵，唯成魔者方能用，吾不知。”虚无又陷入沉默。

“原来你并非无所不知！”叶凡思索片刻，突然脑内灵光乍现。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世人皆苦，无量业火。成佛渡之，成魔用之。魔由心生，屠戮生灵。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虚无沉默了一会儿幽幽说道：“吾主，汝确实变了。”

“什么意思？”

“过去，吾主不愿与吾交谈。吾只是吾主造出的一片虚无。吾主乃天地间最冷漠无情之人，苍生与吾汝都不在乎。吾主却因一次情动，不愿饮绝情，而泯于万鬼苦海，无法忍受，最终散魂卸魄。吾不懂。”

这回叶凡乐了，他这么苍老的声音里怎么有一种委屈和无奈。

“过去的与我无关，我不管他把你当做什么？工具也好，暂留地也罢。在我这里，每个有意识的生灵都应该被尊重。既然咱们的关系更进一步了，那么你告诉我那个怨气业火当真无解吗？”

“度之，则清之。”

这跟没说一样啊，叶凡突然想起与红莲业火斗殴的赤珠，倒是可以一试。

提到赤珠，她又想起了周云翊，不知道他现在状态如何？心口又有些疼痛。看来情魔缠身是对灵魂与肉身的诅咒，当真恶毒。

那个古老的声音再次主动提问，“汝本是魔神，为何舍弃与天同寿的魔力，而要历尽万苦？”

“因为我有想念的人。”

“汝情魔缠身，若能成渡万鬼之功，或会有转机。”

它的话令叶凡瞬间斗志昂扬，“也就是说此咒可解？”

“万鬼怨念越积越多，即便没有吾主，也会生出其他魔神或灾难。吾主焚灵只是将万鬼消失，怨气业火仍在；汝若渡万鬼，顺大道，平怨气，灭业火，无量功德，已远远超出情魔缠身所献祭品。”

“大道？”

“吾主之大道，乃是解天道之不足而生。”

叶凡又听不懂了。

“咦？汝身已濒死，鬼契已成，不会终结，但汝身生出新灵，命硬逆天，三月成型，鬼契便会暂停。现汝灵力不足，不能在此久留。汝可再历时日，考虑一番，待卸下新灵，听汝召唤。”

变故太快，她还有很多问题没来的及问，就又被卷入一片黑暗之中。

随着她灵魂的回归，那些怨灵黑气又开始争先恐后的冲进她的心房，窜入大脑，直击她的灵魂，得手的怨灵死死勒住她的灵魂，纠缠不休。

她便是那个厉鬼，随着她勤修苦练，选秀入宫，一朝惊艳，一眼万年，夜夜承欢，盛装华服，恃宠而骄，家道中落，父母双亡，被人陷害，打入冷宫，受辱挨罚，良人仇敌，绝情寡义，阴谋诡计，痛彻心扉。

她信错了人，错付了心，撕心裂肺的吼叫，愤怒充斥着她的魂灵，咒骂、抱怨、伤心欲绝驱使着她系上了白绫，踢翻了脚凳，在窒息的濒死感中，再次体验生命的剥离。

*一入宫门深似海，最是无情帝王家。

重新回到黑暗中的叶凡，还没有从深宫情仇的恩怨中完全回过神，周围阴森的怨气又开始争先恐后的冲向她身体。

已经很多次了，她明白一旦被黑气击中意味着什么，她瞬间惊醒，目眦欲裂，惊恐万分，不断的喊叫：“滚开，滚，不要碰我！”

她的抵抗和拒绝似乎激怒了周围的黑气，它们怒结成团，缠上了她的身体和四肢。她无力挣脱，被一团恶灵当胸穿透，巨大的煎熬凝结在喉便戛然而止，她瞬间失去了焦距，再次陷入了他人的痛苦人生。

这一次，她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谁。她的灵魂残破，意识如同碎片，她非常的恐惧，到处跑，又没处跑。到处都是惊慌失恐的人群，如同无头苍蝇杂乱无章。

突然来了好多个兵士，她被人残暴的拖走，又被人拉拉扯扯，好像被几个人拖进一屋里，又好像是自己主动伏在别人身下，不知道多少次各种被带走羞辱折磨一番，不甘、屈辱、恐惧、痛苦纠结成一团，又是一片混乱。

她好像死了很多次，但是却都是死在那片山坡。巨大的符咒将她的灵魂反复撕碎，周围充斥着各种尖声惊叫，无休无止。

*自古红颜多薄命，不堪更是亡国奴。

终于又回到那片黑暗，不带她喘息回神，胸口便被穿透，她又变成了一个清秀的少年。他本来家境优渥，勤奋好学，无忧无虑。有一天，他救了一个生命垂危的男子，那人想要带他走，被他一口回绝。

然而突然有一天，一道圣旨将他的父亲打入天牢，秋后问斩。他沦落为奴，流落异乡，白日里辛苦劳作，晚上受尽凌辱，却从未堕落。而欺负他的人每次都要蒙上他的眼睛，束缚他的身体，反复折磨羞辱于他。直到有一天，他因为绝望而放弃，才终于知道欺负他的那个男子，竟然就是他曾经救过的人。

他非常的愤怒与不解，凭什么这么对他？然而那个男子仅仅是轻飘飘一句，闲的无聊，他还有点意思，现在玩腻了，便就此离去。

他最后被很多人活活折磨死。恨、痛、内疚，反复的折磨，直到生命的尽头。

*一心向善救恶鬼，福薄命浅堕深渊。

黑暗降临，一阵阴森而过，直冲她的灵魂，她又开始了新的痛苦。

这一次，她是一只迷路的小狐妖，被野兽追赶，被猎人追杀，落得饥寒交迫、伤痕累累。冰天雪地之中，出现了一个少年，把她带回了家。

经过细心的照顾，她终于逐渐康复，渡过了一段十分幸福的日子。

直到少年长大，她偷食仙果，化作人形，便想着与他双宿双飞。

朦胧中，他们的恩怨令她有一刻想起了周云翊，点点滴滴的深情滋润着她备受煎熬的灵魂，心口的疼痛甚至让她出现了短暂的清明。谁知，长大的少年知道了她的身份，请来了除妖道士，设计陷害，将她挫骨扬灰。巨大的愤怒又将叶凡拽入了深渊。

她已有灵，化作游荡夜鬼之后，日日夜夜折磨着他和他的亲人。他的亲人出现心魔，闯了大祸，株连九族。她断断续续的控制着他的肉身，并借他的手杀了很多人，再让他断断续续的清醒，直到他彻底疯魔，折辱数年，至死方休。她仍不甘心，追到鬼界，被神明俘获。她的怨气带着凶煞和阴毒，徘徊良久，在地狱中受死的瞬间，才最终生出玄火，结成鬼契。

*痴情背叛生怨恨，人妖殊途叹缘薄。

。。。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已经过去了几个世纪，她经历了上百怨灵的苦难与仇恨，痛苦万分，迷乱不清。好在断断续续的出现了周云翊的身影，才使她不至于彻底的迷失。血石沙不洁，赤珠的活性严重受损，在万鬼怨灵的业火面前不堪一击。然而，绝望中在她腹中出现了一股越来越强大的生气，冲击滋润着体内的赤珠，令其不断的恢复活力，日益增长的红气，慢慢的围在她的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