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谋皮
书房内静默良久,陆晴曛才微微笑弯了眼,似是开玩笑一般道:“我自觉在京中处处小心谨慎,若是因我为自保安排的暗卫而怀疑我身后有靠山,王爷,恕我直言,这大可不必。就算是陆家全盛时期,也瞒不过武鸣王府和昭帝去培植这样强大的势力,所以我实在是不知道王爷的这番质问是因何而起了。”
“开元寺,你出城后并不是一直呆在开元寺,我前后派人去探查过几次,那障眼法瞒不过我的手下。”
陆晴曛轻轻用手覆上满翠手持,偏头看向柳夫人道:“想不到柳夫人的手下还有这等本事,当真是让晴曛刮目相看啊。”
那段时间,进出开元寺的多是女香客,虽说凌嬷嬷她们并没有定坤阁反查的能力,可孟青在山脚下安排的人手是把上山的路盯得死死的,若他们真的有派人去厢房摸查,派的也定是女眷。看柳夫人默不作声,陆晴曛显然是说对了。
“世子妃不必警惕,我能发现你周围布有暗卫也不过是巧合。”萧弘济靠上椅子,此时已经没有了刚才那般的威压,“庚辰离去前曾交代我派些人手去护着你,好防止暗门的人卷土重来,这才瞧见你周围的那些高手。”
陆晴曛垂眸沉思,突然觉得有些可笑,打断他的话道:“王爷若是真想查清楚暗门,不如多花些功夫去追查流落在外的皇嗣,也不是与我这弱女子多费口舌。”
“此话怎讲?”萧弘济望着不耐烦的陆晴曛,心中虽有困惑,却还是开始盘算起皇室的宗谱。
“早夭也好,私生也好,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扒拉清楚了,总有一个已经成为如今暗门的首领,与昭帝分工而治。”陆晴曛突然起身,行礼告退道,“我并不介意你们盯着我看,只不过往我头上栽帽子的事还请王爷三思。”
在她起身站定后,低垂的目光也跟着身子慢慢抬起,直到与坐着的萧弘济平视,她才敛住笑容道:“我可以帮王爷探查清楚暗门的事,只不过我不希望是以这种方式,还望王爷考虑清楚,再来找我详谈。”
威逼利诱?陆晴曛看不上,自然也不吃武鸣王这一套。她既然觉得要站在萧弘济的阵营里,当然会为自己争取到最有利的条件。萧弘济虽然查出了一些不合理的枝梢末节,但凭着这些还是无法撼动了陆晴曛。和被萧弘济收为幕僚相比,陆晴曛只能接受成为同盟的结果。
望着那个宁折不弯的背脊消失在书房门后,萧弘济抬手慢慢地将密折合上,语带投降的意味道:“识人这件事,我确实不如你。这妮子的骨子比陆家任何人都要硬,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倒像是从我们府里出来的。”
“陆家留下给她的底牌,我们猜不透。”柳夫人搭了把手,将那封密函放好,“不过,听她的意思,若是想要用她就得按她的方式来,就看王爷肯不肯了。”
“你说陆家在京都这几百年来,当真没留下一支可用的暗卫?”
柳夫人沉吟不语,拿起朱砂又研磨了起来,直到把浮起的朱砂重新和匀,她才慢悠悠道:“若要成一定规模,逃不过别人的眼睛,暗门不也是开始活动后就漏出了马脚?但若是小打小闹,确实也称不上是一股让人忌惮的势力。”
萧弘济拿起朱笔沾了沾墨,望着摊开的折子若有所思。柳夫人知道他在纠结什么,只是劝道:“陆晴曛虽是女儿家,却是陆之林精心教养出来的,抵得上一个智囊。如今王府正处在刀尖之上,王爷可千万别错过了这般人才。”
“我只是突然在想,那个叫孟青的,他是不是冲着世子妃来的,怎么看都是投其所好的样子。”萧弘济凝住的朱笔终是下落,杀,简单明了的一个赤字,将慈不掌兵四字展现得淋漓尽致。
而陆晴曛出了书房,并没有直接回到澄园,她的步伐越来越缓,最后坐在一处廊檐下不动了。来时还有龚云领着,回去只是她只身一人,她突然就觉得走不动了。颓然地靠坐在围栏处,她被冷风吹得打了好几个哆嗦,不自觉就把脚往上缩了缩,整个人便团成了球,只有身上的斗篷沿着栏杆坠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尾巴。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抬头望着在淡云身后若隐若现的下玄月,她从未如此地思念淮安的日子。在淮安,她只需要做一个埋头苦读的书香小姐,偶尔被玩伴拉着去纵马玩闹,好不快活。可如今她被困京都,就连给她遮风挡雨了十七载的陆家门楣也在风雨中倾覆了。
她不甘心陆家就这般退场,她想将那些人都踩碎,可是她却只能藏在黑夜中搅动风云。站在朝堂上质问满朝文武,她不是没想过,只是她根本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大家面前。凭借她现在拥有的一切去做到这些事,谈何容易?武鸣王府是她不得不借助的力量,可是与虎谋皮,稍有不慎,搭进去的可不止她一人。
想到这些,她突然害怕了起来。她不断质问着自己,这个叫陆晴曛的人,到底是凭借什么能决定身边为她效力之人的生死?她不知道答案,但她不会停下脚步。
不知道过了多久,怡婷和秋霜见陆晴曛深夜未归,壮着胆子便往萧弘济书房这边走。好在武鸣王的书房是设在前院,并不需要经过垂花门,路上遇上的侍卫也只是看了她们几眼,并没有多做阻拦,她们才在游廊拐角处找到沉睡中的陆晴曛。
“小姐,回房吧。”怡婷轻轻唤着陆晴曛,还不忘将她搭下的斗篷好好整理了一下,不至于让她着凉。
陆晴曛将自己的脸埋在腿上,听到声音才慢慢抬起头道:“是我疏忽了。”
秋霜将她小心扶下站定,瞧出她的失落便小心问道:“小姐好像不太高兴?”
“没有。”陆晴曛微微摇头,突然小声道,“传信出去,把萧庚辰要的东西给他,命贺彦十日内务必进京。”
她叹了口气,这才转身迈步往澄园的方向去,不知为何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那大纨绔怎么样了?
唉,今天超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