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可哭
在陆晴曛床榻前有三位医家，哪怕不用解释金针的作用，听到李婶这句话也知道这金针不能轻易拔去。
萧庚辰不通半点医理，只小声重复道：“救不回来了？”
左叔这才回头睨了他一眼，嫌弃道：“无关人等，全给我出去！”
“左医圣，小姐她……”纵是沉稳的怡婷，也忍不住心慌起来，开口就想问陆晴曛中毒到底多严重，可才开口便说不下去了。
在场最淡定的反而是跟着左医圣前来的年轻人秋鸿，他有条不紊地从医箱中取出药瓶与九针之宜。
“曛儿是我徒儿，我岂会害她！难不成因着风险大，就任她这样下去？”左医圣也不多同旁人解释，一音定锤，以自己的身份与本事做了定夺，不容旁人置喙。
秋鸿从九针之宜中拿出锋针，那针身圆润，锋刃锋利泛着寒光，也验证了接下来医治风险大。他将锋针浸入烈酒中，整个房屋都飘着醉人的酒香，还不忘阴着脸催促道：“秋霜出去守着，怡婷烧些热水来，里面留有李婶就好。”
他们并没有询问，而是直接近乎命令似的安排好一切。谁都听出了陆晴曛现在情况危急，也知道救治也存在巨大风险，可除了交给左医圣和秋鸿，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李婶的独门金针只能在最后吊住一口气续命，却不能长久地拖下去，若没有更好的主意，这样僵持只会把陆晴曛推向死亡。
萧庚辰心中深知这个道理，他见到这么多太医只在床边看上一眼，就告罪不敢把脉时就预见了这个结果，再不情愿也只能转身离开。
松风更快，在他们还在僵持不下时，就命人烧足了热水，等秋霜和怡婷出来时，已经有丫头用盆端进来了。
怡婷眼带谢意地接过热水，忙又进了重幔之中。
不让秋霜待在里面是对的，她是什么性子，秋鸿最是知道，没把她赶出院子已经算仁慈了。果不其然，等松风跟着萧庚辰又站在正厅后，偷偷望去，就见她蹲坐在帷幔角落，六神无主地抱着双膝无声地痛苦。
要是把她留在里面，就算不碍事，也看着烦心。
左医圣远没有秋鸿稳得住，所以动手的是秋鸿，左医圣只在旁边指点，李婶在一旁打下手。
只见秋鸿沉着地卸下陆晴曛头顶的金针，每卸下一根，李婶额上的汗珠就多一分，因为谁也无法保证到最后一根金针取下后，陆晴曛这若有似无的呼吸还在不在。
随着最后一根金针取下，所有人都出了一口气，就连堂上坐着的萧庚辰都能听得到。
紧接着，便是怡婷不断从房间端出满盆乌黑的血水，明明是兑到了热水里，却还能将整盆水染透。望着一盆盆血水端出，萧庚辰的双眼慢慢就失了焦。
他并不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景象，上一次躺在床上的是阳平长公主，只不过她的血流干了也没再醒来叫他一声。想到这个，他心中突然慌了神，像是重新找到光明的人又跌入黑暗，甚至心中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来这世上赎罪的。
“秋鸿，把药露就着丹药喂下去，施针！”
“不好，师妹出不了声！”秋鸿动作极快，行针也稳健，但是在扎入陆晴曛的天突穴时，却惊讶地发现她竟没有基本的反应。
左医圣本是顾及自己关心则乱，这才不敢下手，可见到这事时，也顾不上了，拿起银针就往廉泉穴扎去，可针尖没入，陆晴曛还是没有反应。
他又重新检查了一遍陆晴曛的下颌，这才发现她仍在咬紧牙关，她这是生命垂危时还要倔犟，就是不肯漏出一点声音。
“傻丫头，你可以哭！”左医圣痛心疾首，还不忘用器具抵住陆晴曛的舌苔，防止她在抵抗自己力道的时候咬到。
“师妹，师傅来了，你不用一个人撑着！”秋鸿在搭把手的过程中，还不忘劝说道，手中的银针继续走穴，但还是不见好转。
外边的萧庚辰听出事态并没有好转，甚至是出现了棘手的问题，便坐不住了，可起身望着寝殿的方向，终是不敢迈开步伐。他突然害怕自己惹恼那个叫左医圣的，到时候便真的回天无力了。
床边的诊治还在继续，左医圣终于意识到这是陆晴曛在同自己较劲，这才导致气脉不顺，服下去的药也不能发挥效用，反倒纵着体内的毒折磨自己。
于是他施针放血的过程中，还不忘劝说道：“我来京都前，见到之林和知清了，他们还在等你，孩子你可别苦了自己！”
都说病重的人五识基本是通的，陆晴曛就像是听到了左医圣的话，被触及到了软肋，突然就卸了劲，眼泪比声音还快，开始断断续续地呓语。
可她并没有什么力气，说是呓语，听起来更像是呜咽，就像是初生小猫寻不到母亲，由于眼睛未睁，只能断断续续凄厉地发声。
“师妹有反应了！”秋鸿高兴地叫出声，只要是有反应了，那便真是有救治的希望了。
左医圣的阅历并不是虚长的，并没有秋鸿和李婶的这种庆幸，而是忙吩咐道：“金针封住百会穴！”
这样的声音起起伏伏，可陆晴曛的声音却越来越小，到最后就只是无声地流泪。
秋霜伸长脖子往向里面，就怕错过任何消息。可到后面，竟然连左医圣他们的话都听不见了，只有急促的呼吸声和拭汗声。
萧庚辰并不信神佛，但现在他把左医圣当成在世神佛，在心中祈祷着能护她一命。
一声长叹，外面的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稳住了……”左医圣如释重负道，又在取下陆晴曛头顶的金针后慈祥地轻抚几下，心痛道，“傻丫头，多少年过去都还是个傻丫头。”
听到陆晴曛的命稳住了，萧庚辰突然无力地颓坐回椅子上，拿起茶杯就开始猛灌几口冷茶。在这好消息中，没人留意到他微微颤抖的双手。
或许，陆晴曛一开始也是个咋咋唬唬的大小姐，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