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诛心

暮色消散，黑夜降临，方池街虽然没有恢复往日光景，依旧能称得上一句灯火阑珊。

与外面的风月之情截然相反，红袖坊内双方兵戎相见，激战一触即发。

荣王对于陆晴曛知道自己的身份并不意外，若是连他身份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特意为他作局？

他冷冷地笑出声，先前的颓态一扫而光，变得气势逼人：“你是孟婵的人？”

陆晴曛只觉得可笑，不答反问道：“难不成要对你追魂索命的人只有荣王妃？”

荣王先是一愣，突然就看向芷艺，他眼中漏出一丝恐慌，身子也跟着后退两步，满脸不可置信道：“你们究竟为谁而来！”

“荣王殿下被囚居王府已有八年，却只记得荣王妃死于你放的那把火，真是可笑。”陆晴曛微微垂眸，毫不遮掩她内心的嫌弃，“我再问你一遍，难道荣王殿下今生只亏欠荣王妃一人？”

不等荣王答话，她哼笑道：“荣王妃死便死了，也算得上罪有应得。只可惜王妃整个院子被烧得连片瓦都不剩，竟没把你拖着下地狱。”

孟青的目光扫过所有荣王护卫，悠悠搭话道：“昭帝保得住一次，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依旧护住荣王殿下的命。”

“你不是都算准了吗？《梦回醉暖》？一出，我必定离开王府。”荣王像是生死看淡一般继续道，“我既然选择今日离府，自然不在乎这条命。”

他的目光在芷艺与陆晴曛之间来回扫过，问道：“《梦回醉暖》？早已失传，你们既然能寻着当年的事设局，莫非……”

“莫非什么？”陆晴曛打断他的话，毫无耐心地说，“荣王殿下当年意气风发，死于你手中的良臣究竟有多少，怕是你也记不清了吧？”

她目光直视荣王，“今日你落在我手里，难不成是觉得我来同你追忆往昔？”

荣王微微眯眼，从陷入回忆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苦笑自问道：“是我异想天开，孟婵当年心狠手辣，又怎么会……”

他没将后面半句话说完，反倒嘲笑起陆晴曛来道：“你们只有四人，居然口出狂言道，我落在你手中？”

陆晴曛眉梢微挑，笑道：“所以荣王殿下打算怎么做？杀光？烧光？再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多说无益，你下去同你主子说吧！”荣王刚刚被陆晴曛带偏，已经认定他们是当初手下败将的余孽。

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看他们的年纪也对得上，便只觉得他们是来为主子报仇的。顿时就没了询问的心思，在转身回软塌时，他一个眼神示意，带来的属下便齐齐涌向大堂中央。

刀剑相交，却没有预想那般激烈。不知怎的，荣王属下在使力的时候，突然四肢酸软，才凑到孟青秋鸿和阮北面前，还没来得及挥剑攻去，就已经因为动作慢了一拍，直接倒地不起。

陆晴曛冷冷地扫过一眼，寻了个没人把守的窗户，就把武鸣王府的烟火放了出去。先前萧庚辰给过她一块王府的令牌，她本觉得无用，如今用来叫人正合适。

反正萧庚辰还是改不了派人盯着她动向的毛病，从库房中用令牌支取信号烟火，只当是双方私下达成的默契：只要是看到烟火，那便是陆晴曛在像萧庚辰求援！

荣王带来的人很多，可都耐不住陆晴曛与秋鸿下的药，所以人数差距都可以忽略不计。那些人就像是送到孟青他们剑下一样，根本没费多少功夫，才击倒十余人，就有人瞧出不对劲，护着荣王就要离开。

可哪里会有这等便宜事？剑秋他们早就在方池街候着，看在烟火炸响，就佯装恩客进红袖坊，然后默默把门关上，而站在门口的门童，还笑嘻嘻对跟着进来的人说：“贵客包场，今日红袖坊不接待其他恩客。”

荣王是要留着的，其他人便没必要了。等到最后一名属下在荣王面前倒下，溅出的血液撒在他脸上，他才彻底醒悟过来。

他早年也是习武的，若是没有那场变故，荣王确实会成为铁鹰卫的二把手，可如今他已被囚居八年，该丢的早丢完了。现在举起长剑，倒像是走投无路地小兽，挥舞着毫无威慑力地爪子，去震慑猛虎一般可笑。

陆晴曛望了一眼门窗紧闭的大门，先让剑秋他们离开，才看向荣王道：“知道我为什么非要留你一命吗？”

她自然知道荣王想不明白，所以也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

“因为当年的九卿会审，有人没得亲眼目睹，怪遗憾的。”陆晴曛叹口气，像是十分无奈的样子，“为了弥补她们的缺憾，这次的九卿会审，我只好让荣王被判个斩立决来稍作弥补。”

“还说你不是孟婵的人！”荣王大喝出声，一剑朝陆晴曛刺来，话音没落就被孟青卸了刀剑。

陆晴曛哼笑道：“荣王殿下还是好好想想，会审时要怎么答话吧！”

红袖坊的大门被踹开，萧庚辰领着轻骑鱼贯而入，在看到满地尸身时，微微蹙眉。再对上陆晴曛笑颜如花的脸，只能问道：“怎么会是？”

陆晴曛微微朝荣王方向偏头，笑得无比轻松道：“荣王擅离王府，抗旨不遵，按律当斩。”

萧庚辰只觉得自己又被当枪使，却只能下令道：“押走。”

在荣王被架走前，陆晴曛突然道：“荣王殿下，难道你真的不好奇失传的《梦回醉暖》？是从哪里来的吗？”

荣王还在琢磨陆晴曛提起九卿会审的事，见她意有所指，又看向一直站在台上目睹整场厮杀，却无动于衷的芷艺。

“西湖。”他喃喃地念叨着芷艺的来历，最后颤抖着问，“难道你是潇儿？”

没人会给他答复，直到最后被松风带人押走，他还在不断问这句话。

萧庚辰的目光从陆晴曛的脸上扫过，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孟青与秋鸿。他们站开有一段距离，萧庚辰仍能闻到四人身上的酒气，但终是什么也没说，皱着眉头离开了红袖坊。

等他离开，芷艺朝着陆晴曛他们叩首行礼，竟是头贴着地的大礼，还一直不起身，只道一句：“多谢小姐。”

陆晴曛收起脸上的笑意，只道：“行刑之后，你和林娘离开京都吧。”

等到陆晴曛他们离开，林行首才上前扶起芷艺。

芷艺冷冷的目光缓缓扫过地上尸身与血迹，苦笑道：“他从始至终都没想起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