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 昭彰

昏暗而阴森的地宫中，说话都是带着好几重回音。但凡是胆小的人置身其中，光是窸窸窣窣地脚步声都能把他吓破胆。

可陆晴曛与萧庚辰竟丝毫不觉得在这个地方谈事不合时宜，尚方宝剑到手后，他们没有选择马上离开，而是站在原地攀谈起来。

“武鸣王是大昭唯一的异姓王爵，世袭制却没有赐国姓，难道是始祖爷觉得萧家会威胁到大昭江山稳定吗？”陆晴曛倏地合上宝剑，问道。

“自然不是。”

“放眼天下六国，再看前朝史记，除大昭外，你能找出哪个国家的兵权不是握在皇帝手中的？”

这是萧庚辰生来就已经延续了几百年的事实，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接收这一设定，也从未有人质疑过这安排的合理性。

陆晴曛继续追问道：“就算当初是武鸣王带兵打天下，建国后兵权由他接任是无可厚非的，可到今天为止，大昭已经有了八任皇帝，武鸣王也出现了五位。”

她顿了顿，改口道：“马上就有第六任武鸣王了，这几百年的权力更迭，多少世族大家倒台，又有多少名门望族兴起，怎么到现在昭帝才想着收回武鸣王府的兵权？分明摄政王倒台，陆家兴起时是风华正茂的昭帝集权的最佳时机，那时他想要收回兵权是轻而易举的，可是他没有。”

声音传到远处，被台阶和墙壁反射回来，延绵不绝的回音荡入萧庚辰的心田，是陆晴曛对他灵魂的质问。

为什么？处处不合理，处处都是古怪，却这样维系了几百年，

见他愣在原地，陆晴曛绕过棺柩，将尚方宝剑递到他面前道：“大昭建国的历史，是每个子民必须熟记于心的。大昭以武建国，历来崇武，在过去国家安稳的时候，的确有过一段时间的重文轻武，可一旦边境战事吃紧，重武轻文势必反弹。”

“无他，只是因为大昭与五国接壤，当初是活生生在腹地厮杀出一片国土求得安稳的国家，这几百年来，若是没有武鸣王府死守边境，哪有京都的盛世太平？”

萧庚辰愣神道：“正因如此，武鸣王府的兵权从不是谁想要就能要的，就算我们把兵权交出去，也不见得昭帝能接手。”

陆晴曛连连啧声摇头，继续道：“史书记载，萧彧鸣与始祖爷，一为主将，一为军师，两人在征战时配合得天衣无缝，感情甚笃，是不可多得的莫逆之交。”

“你就没想过，当初为什么是始祖爷称帝？”她话锋一转道，“他们义结金兰，私下里，萧彧鸣是兄长，军务上，始祖爷乃是军师，萧彧鸣也该为其主帅。于情于理，众人携手打下来的江山，就算要奉主称帝，也该是当时的武鸣王！”

“野史中确实有关这问题的讨论，但事情已经发生，现在再来刨根问底，有何用处？”萧庚辰不解道，“就算当初是先祖禅让，现在也没有夺回的道理，毕竟已经几百年过去了。”

陆晴曛哼笑出声，直接将尚方宝剑塞到他手中：“是吗？可是在处理朝政时，总是内阁进行票拟，转交昭帝朱批，最后却要送到武鸣王府传阅，这流程当真是摄政王留下的规矩吗？”

“武鸣王府分明是游走在王权的边缘，在军事部署上更是有直接的决策权。”她不容置疑道，“换句话说，皇权其实一直是被武鸣王府架空的，直到陆家出现才打破这个局面，形成内阁、昭帝和王府三方相互制衡的平衡。”

萧庚辰垂眸不语，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些，武鸣王府的权柄太大根本就不合理，只不过人心生来就是偏私的，哪怕不合理他们也会维持住这个平衡。

陆晴曛娓娓说道：“这些并不是我没有根据的猜测。”她指着萧庚辰手中的尚方宝剑，“这宝剑本是摄政王打天下用的佩剑，按刚才我说的，就算建国也该是萧彧鸣称帝。最初大昭国土是从五国中央撕开而来的疆域，其他领国是不会眼睁睁看着大昭脱离他们的控制，自立一国的。”

“所以在大昭新立之处，国疆根本不稳，四处发生战争也常有。若把你放在那个位置，你会怎么选？”她直视萧庚辰，追问道，“是要高居大昭尊位，困在京都为帝？还是继续领兵征战，守住得之不易的安宁？”

萧庚辰眸光闪动，坚定道：“武鸣王府所求从不是泼天富贵，我们能调动百万人奔赴前线，一张军令就决定他们生死，为的是大昭腹地的百姓安稳，国泰民安。”

“这是王爷教会你的道理，我想摄政王也是这样教他后嗣的。”陆晴曛含笑道，“大昭新立，国之不稳，在国君的时候，摄政王选择继续担任主帅，将皇位禅让给他最信赖的手足，也就是我们的始祖爷。”

“后来战事平息，始祖爷却因为早年的劳累油尽灯枯。”她的声音突然哑了几分，“始祖爷弥留之际，我想他是将皇位传于武鸣王，把九龙监国金杖和尚方宝剑赐予武鸣王就是要他继位的意思。”

“只是昔日的战友离去，王爷终是不忍心，在合棺的时候，把自己最重要的佩剑随着始祖爷入葬。他以摄政王的身份自居，扶还是孩童的皇子上位，为的也是大昭安稳。那枚免死金牌，其实并不是王府的东西。”

萧庚辰突然不安道：“等等，我不信这些都是你凭借这些线索推导出来的。”

陆晴曛并没有否认，只是继续道：“那日你拿出来的免死金牌，实际上是始祖爷留给小天子的。始祖爷认为武鸣王会继承皇位，担心幼子接受不了这个变故，怕他会生不臣之心，便留了一块免死金牌给其幼子。望在事发时，能护他一命。只是再后来，小天子在摄政王含恨离世的时候，又将免死金牌赐予当时的武鸣王府世子，为的是弥补其过错。”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能猜到这些？”见萧庚辰点头，她只得无奈道，“那还得从我祖父留下的罪己书说起。”

【作者有话说】大昭开国是萧彧鸣和高霁，只不过他们的后代发展成了政敌（文中称呼上的摄政王就是第一任武鸣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