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六章 流亡

在五大强国连年征战的夹缝中，萧彧鸣和高霁起兵立国。从那时起，昭国注定就要面对强国的武力欺压，方不至于被敌国瓜分殆尽。

现如今这般边境战乱，腹地流民匪寇动乱的局面，早在大昭存续的历史长河中不知重复了多少次。

昭国以武立国，以武护国，以武强国，重武轻文的思想深入民心，适才每逢战乱都不乏自认萧彧鸣再世的人，趁乱盘踞一方。受苦受难的，唯有朴实无争的百姓，他们只能在战乱和匪患中不断迁徙，沦为流民以求得暂时的安身之所。

最开始的时候，不少流民会首先考虑迁往京都。一来朝廷会有相应的赈灾措施，二来京都乃是大昭国都，无论是敌国还是匪寇，若没到大昭的存亡之际，轻易是乱不到京都的。

可三皇之乱后，流民涌入京都的景象就再也见不到了，比起去京都当轻贱不堪的草芥，他们更愿意涌入武鸣军所辖城池，以获得能与大昭共存亡的庇护所。

若武鸣军守住战线，他们便能在辖区后方得一片安生。若防线尽破，大昭消亡，那他们逃到其他地方又有什么用？

再到今天，武鸣王府与大昭皇室对垒的局面已成。新帝登基，武鸣王新立，两人都是风光无限的天之骄子，京都与武鸣辖区店铺气象一新，却是站在彼此的对立面上，百姓也跟着站在历史的交叉口，不得不审时度势，要极为慎重地选择投向何方。

其中济州百姓对此，可谓是感受最深。

济州位于南境与大昭腹地的交通要塞，向南可达南境武鸣军辖地，东渡阳江可连通昭齐防线，若是往北延伸，那便是纵穿大昭直指京都的官道。

按理说，依照济州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是生不出匪患，百姓也不用迁徙流亡的。可自从顾侯战死，由乔大将军掌控南境大军开始，首先乱起来的，反倒是不服管的刺头兵。

他们虽然没有起兵造反，也没有占山为王，可他们只认死理，非要搅得南境大军不得安宁。因而乔宜下令围剿，却防不住军中还藏有他们的人不断策反他人，这一来二去的小规模争斗，搅得济州还不如其他地方。若家中有青壮年的，还会被官兵盘查，生怕他们藏匿“叛军”似的。

“老人家，怎么就你们三位在这儿休息？”说话的壮士戒备地扯下面巾，还不忘观察四周的流民，他压低声音道，“不会你们的儿孙，都被乔将军的人擒去了吧？看你们这年岁，这一路上要是没个照应，怕是过不了阳江。”

“为何要过阳江？”陆之林笑得慈眉善目，俨然一副和蔼长者的样子，根本不会把他和统领内阁的首辅大人联系到一起。

那壮士蹲坐在三位老者的面前，问道：“听闻武鸣王现在就在昭齐交界，大伙都奔往那去求个安生。怎么，老人家是想去京都？”

陆之林淡笑道：“你要去投奔萧庚辰？”他和孟维左经业相视笑出声来，好心道，“若你是奔着他去的，那你该往北边走啰，兴许还能在半路上碰见他，给他投名状呢。”

壮士不解，仍契而不舍劝道：“我看三位老人家的儿孙都不在身边，不管你们要往哪边走，总得有年轻人帮着使劲不是？”

“哎，那俩臭小子。”说起儿孙，孟维忍不住长叹出声。

左经业斜睨他一眼，颇有幸灾乐祸的味道：“看你平时对他们动辄打骂，如今知道担心了吧？”

孟维不服输地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反呛道：“你倒是宝贝你那徒弟，如今还不是跟着我青儿跑去战场了？”他嘲讽道，“哼！还杀一人救两人，我看他跟着上战场也只是去当军医的，白瞎了他那身功夫。”

话虽是不中听，可他确巴不得秋鸿还真是去当军医的，这样不会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风险。

“你知道什么？”左经业下巴微抬，得意道，“老朽早就教过他，为了救人而杀人，那就得算救人。你当我徒儿和你一样不知变通？他要是多杀一个敌方士兵，那就等于救下战线后千千万万的大昭百姓。”

陆之林突然长叹一声，惹得孟维和左经业闭嘴侧目。

“你这又是怎么了？我俩可是念着你的脚力不行，才停下来休息的。”孟维狐疑道，“你要是闲我们话多，就别赶会儿路就停下来，得让我们累得张不开嘴不就不闹腾你了？”

“我这拿笔杆子的身子，怎么能和你们常年习武的人比？再说了，就算你们累得沾床就睡，在梦中还不忘吵嘴呢！”陆之林不在妻女面前，哪里还有什么威严可说？他以退为进，三言两语就堵得孟维说不出话来。

他突然长叹道：“就是听你们谈起后辈，我倒希望晴曛那丫头还不如跟着他们也上战场去。”

那壮士连连摇头，不解地插话道：“历来打仗都是男子上阵，哪有自家长辈竟盼着女儿上战场的？这成何体统！”

“那是你还没见识过我幺妹的厉害。”

“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孟维闻声忍不住骂道。

“爹，伯父，叔父。”孟琸抱剑朝三位老头行礼问安，解释道，“淮安境内匪寇联合抵抗，山庄也是好不容易才平乱的。后来又接到不少江湖门派的求救……”

“琸儿安全回来就好，怕是近来你也分身乏术了吧。”陆之林打断他的话，无比疼惜道，“别管你爹，他惯是口不达意，他见你安然归来，还是高兴的。”

“离龙戏珠，是啸风名剑！”那壮士见孟琸带人出现，一眼就认出他腰间的名剑，激动地抱拳道，“阁下是赫赫有名的无念山庄庄主！在下失敬！”

孟琸只是含笑回礼，并没有否认。

“恕在下孤陋寡闻，只听闻孟家三雄，不知令妹是……”

“我幺妹并不姓孟。”孟琸冷脸回道，顿时让壮士收声不敢多问。

“要是她肯像你们三兄弟那般听话就好了。”陆之林起身皱眉道，“天下哪有她这么蠢笨的丫头，连自身都能当作诱饵，也亏琸儿你还夸她。”

他望着京都的方向，声音越来越小，根本听不出什么情绪：“赶路吧，我们往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