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七章 承志

“向西？”那壮士听到陆之林要向西赶路，不由得笑出声来，“恐怕你还没见到蜀国边境的断崖绝壁，就被路上连绵的山峦吓退了。”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失态，忙解释道：“先生莫怪，并非我信不过你们的毅力，只是向西多险峰，你们三位都已至耄耋之年，远行实属勉强，更别说行至蜀国境内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蜀国？”陆之林含笑问道，并没有丝毫地不耐烦。

那壮士老实地回道：“大昭的整个西境，压根儿就开垦不出几亩耕地，又不似蜀国那般得天独厚，能占尽天下宝玉。若百姓能往外跑，谁会守在西境？”

他谨慎地打量着孟琸的神态，生怕自己失仪：“算来，也就是武鸣军的亲眷守着那连绵起伏的荒山。先生是读书人，总不至于是去边境探亲访友的吧。”

“此番南下便是为了寻访故友，奈何老夫还是来晚了。”陆之林怅然道，“因而西行蜀国，我可不能耽搁了。只要路上没把我这把老骨头熬散架，这蜀国我还非去不可！”

“还怪我曛儿不听劝？”左经业哼笑出声，十分嫌弃道，“你们父女一样的执拗，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山路难行，就你那走几步就喘上的身子，摆明是想砸我的招牌！”

孟维难得赞同他的话，附和道：“你的身子骨要是像我们这般硬朗，我们巴不得拉着你策马狂奔过去。”他无奈地啧声，一副拿陆之林毫无办法的样子，“你一面说事态紧急，一面非要亲自到蜀国探个究竟，要我说这还不如让琸儿跑一趟，也省得你在路上浪费时间。”

陆之林轻哼一声，负手而立道：“你就知道折腾琸儿，也不看他近来忙成什么样了。”

说着，他疼惜地看着孟琸，一如长辈对晚辈关怀备至：“琸儿收到消息就赶过来，怕是好几宿都没休息好吧。”

孟琸是威震江湖的无念山庄庄主，哪怕极力掩饰着疲惫，强作精神抖擞，可在被陆之林戳穿时，他还是有种晚辈被长辈捉到错处的错觉。他心虚地搔头摸耳，俨然一副受训的晚辈模样：“多谢伯父关怀，我自幼习武，身体结实，不碍事的。”

“你要知道，并非是伯父信不过你的能力，只是事关重大，若我不亲自去一趟，我怎对得起晴曛？”陆之林叹声道，面上满是愧疚与自责，“你们都说我老态龙钟，可她不过十八，身子倒比不过我。”

话音未落，左经业和孟维也跟着叹起气来，孟琸垂眸沉思，却也没有反驳。

“既然如此，马车就不应该派去载他人。”向来侠肝义胆的他，竟也会说出这样的话，“伯父让护卫驱车搭载流民去往阳江，且不说你们没有护卫在身边会不安全，光是这马车一来一回，也耽搁不少时间。”

孟维和左经业对视一眼，偷笑道：“那这事你就更劝不动他了。”

陆之林回首瞟了他一眼，只换来孟维的一记白眼。他下巴微抬，十分理直气壮地反驳：“那些书生如今都没有一方净土可以参读圣贤书，就算食不果腹地流亡在外，还要把提不动的书箱带着。”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道：“那些可都是大昭未来的栋梁之才，我命人送他们一程，又有何不妥？”

孟维无比敷衍地鼓掌道：“文林大儒，自要提携后辈。奈何这文林大儒满腹经纶，却不知生活琐事，你就算留下一匹马也是好的。”

陆之林被孟维一噎，他的确高估自己的体力，才落得走走停停的下场。

“看来是在下冒失了。”那壮士突然开口，这才让别人注意到他。见所有人把目光投过来，他便行礼解释道：“有道是人不可貌相，我原以为你们在路边休息，是因为儿孙不在身边，逃难也就力不从心的缘故。”

他不好意思地垂头，继续道：“说来惭愧，我见你们着装不凡，定吃不了这逃难的苦。我便想着上前套近乎，若是顺路，能帮着三位赶路，我也能挣点儿辛苦钱。”

他声音越说越小，在这些开口大义，却能明白百姓疾苦的能者面前，他觉得自己实在渺小得可怕，要把心中的想法宣之于口更是没有底气。

话音未落，他就担心对方把自己看成要趁机敲诈的歹徒，急忙解释道：“我只想挣几个铜板而已，况且我此去是打算参军的，并不会……”

陆之林太欣赏这样心思单纯的年轻人了，见他如此窘迫，不由得轻笑出声，和蔼地安抚道：“你是打算投到萧庚辰麾下？”

“原来是这样打算的。”那壮士摇摇头，“现在我更想跟着诸位。”他突然加重语气，生怕对方怀疑自己的动机，“我就是想跟在先生后面见见世面，打杂或是作护卫，再累再苦我也不怕！先生要去蜀国，我一身蛮力背着先生都能越过绝壁……”

陆之林意味不明地摆摆手，打断他道：“新君继位，正值广纳贤才之时，你为何应召进京？”

那壮士愣了愣，认真思索片刻道：“若是要入伍参军，自是加入武鸣军，就没听过还有其他的选择。”

他斟酌着用词，压低声音道：“先帝说武鸣王府要反，这脏水泼过去，就算不反也被逼反了。这大昭马上要大乱了，乱世还是……”他握紧了拳头，笃定道，“还是这个最有说服力。”

孟维原本以为这是个愣头青，没想到明清着呢！于是他忍不住赞赏道：“小伙子眼力见不错，难怪南境也不待了，上赶着要去给那纨绔当手下。”

那壮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老实交待道：“其实在顾侯战死前，我就登记了征兵名册。后来情势不对，我才化装离开南境的。”

他话锋一转道：“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想见见你们口中那位奇女子。我想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竟能得你们这般称赞。”

陆之林含笑道：“你依着我话北上，今后只要拜官成将，能跟在萧庚辰左右，就一定会见到她。”

孟琸意会，用眼神示意让下属交给他一块令牌，抬头望着头顶的白云补充道：“那是云朵一般的女子，就算漂泊无根，也要给大地投下一片阴影来。”

“此话何解？”那壮士狐疑地望着手中的令牌，皱眉道。

陆之林浅笑道：“你见到她时，自然知道这话中的意思。”

“可我怎知她是谁？”

陆之林又道：“你若是见到了，自能一眼就认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