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四章 决裂

大半生都隐于暗处拨弄风云的前铁鹰卫主司，高旭的生父，本该是身份尊贵的亲王，却连个名字和封号也没有。

他自出生起就肩负起完善昭定太子谋划的百年棋局，既要藏身在暗处不断壮大铁鹰卫的势力，还要在和先帝博弈的同时为高旭谋划平坦的登基之路，以完成昭定太子三代还政的嘱托。

可现实总是残酷的，哪有昭定太子设想的那般简单？昭定太子能诈死藏于幕后，顺应情势扶植傀儡皇帝，将朝中大权紧紧握在铁鹰卫手中。等到前主司继位时，他不过是年少暗影，如何能与当时的昭帝抗衡？

在后续皇室之间的明争暗斗中，前主司也不过争得共治共商的话语权。亲手足之间的夺嫡斗争尚且都如此残酷，更何况是昭定太子一脉与庶出旁枝换位相争？他深知先帝是不会心甘情愿地册立宁王高旭成为新君，因而在给高旭择选母妃时特意选中冷慕斯。

不仅如此，他还从铁鹰卫中择选同高旭年纪相仿的翘楚亲自教导，也就是自他身亡后一直守护在高旭身边的邱安和向芸。有他们在侧，至少能成为高旭的左膀右臂，护他周全。

高旭说向芸是前主司为他择定的侧妃也不是玩笑话，这也是向芸对陆晴曛抱有很大敌意的原有，亦是高旭为杀鸡儆猴故意将向芸安排在景阳宫伺候陆晴曛的原因所在。

“你不用这么吃惊地看着朕。”高旭缓缓收回目光，皮笑肉不笑道，“父王临去前，便已经将你的身世背景据实相告。联姻？”

他突然哼笑一声，不屑道：“落魄世族出身的大小姐，就算朕发落了你，你身后的族人也不会为此得罪朕。如今朕可不是柔弱可欺的宁王，他们还盼着依附朕乘势而起，重回世族之巅。”

“联姻向来是弱者最低廉资源置换的手段，以为成为亲家就能同气连枝。可要是两家真的撕破脸皮，就能暴露出联姻而搭建的权力纽带是多么地不堪一击。”他小心地为陆晴曛掩被子，云淡风轻道，“能被联姻这种谎言蒙骗的人，只要夫家诱之小利，便能让出嫁的女儿咽下苦水。若是让之以大利，便能以贤德之名让自家女儿主动为夫君纳贵妾入门。”

“更何况如今朕和你们向家已是云泥之别，他们有什么底气为你出头？你为向家在大昭隐忍一生，在家主眼中不过是理所应当，就算父王对你的许诺无法兑现，那也是你该接受的。”

“朕三番两次给你机会，可不是顾及你向大小姐的身份，全都是看在父王的面子，否则单是违抗天音令，已经足够将你问斩多次了。”

他突然语气森冷道：“更何况父王的死与你脱不了关系，你苟活于世的这段时间已经能抵消父王对你的许诺了。”

向芸并不是第一次见高旭翻脸无情，早在看到傅灵宜的下场时，她就知道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但她从没想过这天会来得这么快，至少也得等到向家势起才会解决她这个潜在威胁。

可就算她事先做足了心理准备，在听到高旭将血淋淋地现实摆在面前时，她还是有些失神。她哑声道：“皇上仁德，成为皇上侧妃，属下早已不敢奢望。死有何惧？跟随主司大人来到京都，我就早就想过有舍身成仁的一天。只是主司恩情不敢忘怀，我针对陆晴曛也不全然是因为嫉妒吃味。”

向家会抛弃她，早在她踏上大昭国土的时候就既定的事实，她对此心知肚明，如今也无所谓向家何去何从，只是有些心里话，她现在不说，今后便再也没机会说出口。

“皇上不知邱安与我一直护在您身边，我们却是看着皇上长大，比起成为皇上的侧妃，我更想继承主司大人遗愿，实现其抱负。”

她视死如归，恶狠狠地看着床榻上陷入沉睡的陆晴曛道：“皇上作茧自缚，执着于追寻镜花水月，来日终会为此付出代价！陆晴曛一日不除，皇上便永远给敌手暴露自己的弱点，最终什么也守不住！”

“够了！不要挑战朕的底线！”高旭倏地起身，怒喝道，“父王也曾说过这样的话，可实际上朕做到了。大昭皇位是朕的，如今晴曛也留在宫中，江山美人，朕一个不让。”

他缓步走下台阶，垂眸凝视向芸，似是要将她洞穿一般，却是对身后的人说道：“邱安，将人带走。这样的对话，有过一次给够了。”

很明显，他早就放弃改造向芸的想法。既然没有办法将向芸收归己用，那就发挥向芸最后的价值：敲打邱安，以及威慑向家。

邱安自记事起就受教于铁鹰卫，以遵从主司之令为人生信条。只是后来亦君亦师的主司大人死于夺权之争，他的主君变成了高旭，这才让他发现人心的复杂。在铁鹰卫的那段日子，并不能把他改造成没有感情，只会遵从命令的机器。在高旭与主司意见相悖时，他天然地倾向于顺从主司的号令。

就拿陆晴曛来说，高旭恨不得将她绑在自己身侧，就算她心在别处，高旭也要强占一个借镜自窥的乐趣。

可主司毕生操持着如此庞大的铁鹰卫，利弊权衡最是擅长，他至死都知道高旭对陆晴曛的执念越深，就越是不能留着影响他。因而在临死前，仍给邱安向芸下达死令。

新旧交替，新君上位，邱安当以高旭之令为尊，他行动上是这么做的，可心中却早已设想过将陆晴曛处死的百种办法。他内心煎熬着，这种情绪也没有刻意遮掩，仿佛这样就能提醒高旭。

如他所愿，高旭看到了他的心思，并在今天选择郑重地警告他。

“属下遵令。”

邱安缓缓闭眼，他不能成为下一个向芸，所以他选择把自己最后留存的情感扼杀掉，彻底沦为高旭麾下只知遵令的冰冷刀具。

“皇上！陆晴曛不死，大业难成！她就是萧家和陆家之间最牢靠的纽带，是百年基业最大的威胁！”向芸歇斯底里地呼喊着，想要唤醒高旭的理智。

可高旭只是冷冷地看着她陷入疯狂，最后在邱安一记手刀下失去意识。

他最后只道：“即便如此，那也是朕执意选的路。轮不到你来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