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七章 恩怨
也吉公主嫁入皇室前，她在瓦剌本是整个草原上最尊贵得宠的小公主。等到她和亲嫁入宸王府时，原宸王妃自请为妾，更是给足了她的派头。
她在父汗和胞兄两大瓦剌实权在位者的呵护下长大，是最天真烂漫且骨子里都透着骄矜的人物。如今，她高坐在八抬大轿之上，前后簇拥着重兵护卫，虽没有围观百姓敢朝她扔菜叶子，可对这样骄奢的贵女却强忍热泪，满腔幽怨地控诉着自己的遭遇。
又或者用游街示众一词更为合适，就算她说得极为动容，惹人怜爱，围观者却不会同情她的遭遇。因为她所揭露的桩桩件件，都是她以及她的父兄都是自愿参与其中。
她怒先帝联合大汗和浩海达设局谋害武鸣王府，征战大半年耗费这么多的兵马金银，到头来却只是一场空。可实际上大汗和浩海达本谋算着将计就计，只想吞并北境十七州，却不想出兵助先帝镇压武鸣军以取得兵权。
她怨宸王虚情假意，欺骗她的感情，在京都葬送了她此生幸福。可当初相识相知，是她恃宠生娇，不仅违背父兄的告诫与呵斥，在私下里与宸王往来，后来更是不顾父兄反对，冒着破坏两国联盟的风险，相信宸王会回京打点好一切，执意取代科尔兰朵进京和亲。
她恨大昭皇室为彻底铲除武鸣王府，而将瓦剌牵涉其中，以至于这大半年来，折兵损将，亏库耗粮，可到头来只是萧弘济战死，北境十七州重归武鸣王府。甚至萧庚辰越战越勇，先逼迫齐国归附，后派兵直捣瓦剌王帐，引发各部落内斗。但现实中哪有永远的赢家？
自私地将这半年来的动荡与国力损耗算在大昭皇室头上，她全然忘了瓦剌的野心，当初分明是大汗和浩海达日夜谋划着在吞并北境十七州后，任由大昭皇室与武鸣王府内斗，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要说谁最希望武鸣王府在这场纷争中倒台，大昭皇室与敌国瓦剌恐怕是难争先后次序，否则当初他们也不会因为宸王带来的一卷密旨就痛快地答应先帝，承诺先帝会举一国之力，并游说北凉如约南下。
只是谁也没想到，目光短浅的先帝突然暴毙离世，无论是继承大统登基为帝的高旭，还是不可一世的萧庚辰，他们都没有急于解决大昭内部的矛盾，不约而同地选择先解决外患，待积蓄自身实力之后才去了断两家的恩恩怨怨。
这样的结果便是，其他邻国不断折损国力，大昭皇室与武鸣王府却在这场纷争中浴火重生。高旭不仅掌握南境大军，让大昭皇室首次拥有兵权，而且他审时度势，选择联合蜀国出兵南下，将大半个南越纳入大昭的版图，彻底解决大昭西境与南境的外邦压力。
与之相较，萧庚辰则更胜一筹。不仅出奇制胜，将齐国收纳为王府下设的蜀国，更是用不到两月的时间，抗击两国大军，收复了整个北境十七州。
也吉公主是在铁骑的护卫下回到大昭的，她字字珠玑，声声泣血，都在控诉着大昭皇室的罪行。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她并不是自愿回来的， 而是被武鸣王请回来的。她不是不敢把这些怪在武鸣王府的头上，而是她受制于人，有些话不能说出口，只能满腔愤恨地怪罪始作俑者。
但这些污糟事并没有人会在意，百姓所关注的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皇室，竟为争权夺利而置整个大昭的安危不顾。
他们是感念武鸣军的，就算他们会对战场杀伐之人心生畏惧，可世世代代守护大昭国土寸步不让的是武鸣王府。大昭皇室阔气地将北境十七州拱手相让，却要武鸣铁军浴血鏖战才能收复，甚至他们现在还死守在平凉州边境。
过去流离失所的日日夜夜，猝不及防地盖过回乡的喜悦，潮水般涌上心头。就算他们无法共情也吉公主的遭遇，也能达到和她一样愤恨大昭皇室的程度。如果不是忌惮着护卫在前后的铠甲重兵，他们也会迁怒于也吉公主，将两国恩怨纷争都宣泄在她身上。
因而，敢怒不敢言的他们只会簇拥这队伍前行。可这支队伍像是没有要达到目的地一般，缓慢地在北境向腹地方向窜梭而过。围着队伍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的，看起来是在阻碍队伍前行，可实际上并没有人敢阻拦护卫铁军的步伐，对方迈步前就远远地后撤让路。
此番景象可谓是盛况空前，那些流落在外的人甚至已经忘记自己入关的初衷是回乡，一直跟着队伍直至日落。也吉公主的声音经过一整天不间断地这么多，也从少女独有的清甜婉转，变成老妪的沙哑于沧桑，就连进入军营的落脚点时，她也不忘在人前重复对大昭皇室的控诉。
夜幕低垂，秋鸿撩帘入帐，单手端着一碗浓如墨色的汤药走到也吉公主面前。他什么话都没有说，甚至没有投去一个目光，但也吉公主十分乖觉地就将那碗汤药喝下去。
待秋鸿转身要走，她连忙道：“离开瓦剌的这段时日，我都已经都按你说的做了，你何时放过我父兄？”
秋鸿顿住脚步，半回首嫌弃道：“都说了服药后不要再开口，否则明日声音不够洪亮可不好。”
也吉公主攥紧药碗，紧紧抿着唇，眼眶中那不屈的泪珠呼之欲出。见秋鸿铁面无私，一刻也不想多待的样子，她半个身子几乎是向前扑出去，焦急道：“我答应好的事从不反悔，你就告诉我一个期限都好！到底何时才会饶我父兄一命？”
秋鸿头也不回，语气冰冷道：“就算你出尔反尔，我也不介意再杀到大汗帐前一次。”
“你胜之不武！”也吉公主歇斯底里道。
秋鸿轻哼一声，不屑道：“他们败在我短刀之下时，尚未中毒。若非他们负隅顽抗，想在我背后偷袭，也不会被我身边的近卫所伤。如果你还是不服，我也可以请你父兄来给你作陪，一道享受这八抬大轿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