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五章

若高霁是想禅让皇位，那他就应该清清楚楚地昭告天下，在众臣的见证下亲手将九龙监国金杖交给萧彧鸣。而不是在背地里托付江山，让萧彧鸣自己在摄政王和承袭帝位之间做选择。

再者就是他留下的那块免死金牌，并不像是在关键时刻能护佑其子孙的圣物，反倒像是在时刻提醒子孙后辈，武鸣王府终有一天会对你们下手。

与之相反，萧彧鸣选择藏着九龙监国金杖，坐上摄政王的位置，却没有半分要让小天子亲政的意思。时至今日，大昭军务全由武鸣王府独自裁决，甚至票拟批红都要抄送一份送到武鸣王案头，这些都是他任摄政王时定下的规矩。

然而萧彧鸣任摄政王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管中窥豹也能看得出当年他万万人之上的风姿，若要说一句他是隐于暗处，有实无名的帝王也不为过。

两位开辟大昭政权的文武双雄，治世治国都是顶尖人物。他们不会不知道强化武鸣王府兵权的危害，可他们都任由这个矛盾在自己的子孙后辈中滋长，就好像他们肝胆相照一生，没办法为争夺皇位而向对方开战，便只能用这种模棱两可的暗示，刺激后辈先对方一步出手。

如果萧彧鸣的计划进行得顺利的话，他的嫡长子就该是下任昭帝。可谁也没料到陆江梧会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动机，抱着打压逆贼的抱负弃武从文，横空出世。

在京都为官的几十年里，他牵头组建内阁，撼动摄政王退位，将大昭的两虎相斗局面变成了三方制衡，歪打正着地延缓萧家和高家彻底撕破脸皮，争夺皇位的进程。

“南境之忧解决了，想要速战速决围困京都，却还需要能镇得住场子的人去接管。”萧庚辰没有提及黑沙滩要是久攻不下，是否会放弃进攻的打算，仿佛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按理说，詹楷在军中的声望很高，派他去最为合适。可……”

孟青顺着他的话道：“詹小将军扎根在北境，眼下他还回不了榆林关。”他偏头对上那双锐利的鹰眼，“王爷知道秋鸿此行南下，所以是想我去调配南境大军？”

“薛侯东去传令，最快能在你抵达南境时便将腹地的水陆要道封锁。”先前萧庚辰并没有与将士商讨过兵围京都的细节，如今他娓娓道来，且布防整密，显然是早在心中推演过无数遍。

“高旭与蜀国有旧，唯有龚叔带兵防着他狗急跳墙，逃窜往蜀国，我才安心。你来自淮安，本就最熟悉南境。”他顿了顿，继续道，“黑沙滩，我是志在必得！而后四军合围，向高旭讨个说法，我不信他还有反击之力。”

孟青摇摇头，意味深长道：“晴曛并非是要你借着先帝让国一事对高旭发难的意思。”

“算了。”还没等萧庚辰反应过来，孟青撒气一般地将手中的枝条扔进篝火中，“她有东西要带给你，只是那东西金贵，运到前线还需要一段时日。”

孟青起身道：“王爷说得没错，南境还真非得我去一趟不可。”

不为别的，就为着在兵围京都前要找到陆之林，他也要跟着秋鸿南下。

孟青的话音未落，他手心却突然被塞进什么东西。

展开掌心细看，原来是萧庚辰承袭而来的墨玉扳指。扳指上雕刻的纹饰线条硬朗，大气巧致，却意外地在北境寒风中散发着温热。

萧庚辰凝视着跳跃的篝火，语气轻飘飘道：“有了它，你可以直接调动任何辖区的武鸣军。”

“王爷当真如此信得过我？”孟青像是根本不知道这墨鱼扳指代表的含义，不停地在手中掂量着，“你就不怕我会成第二个高霁？”

萧庚辰轻笑一声，像是起了玩心，顽劣不堪道：“重臣要职，入不了你的眼。我倒是想知道那至高之位，能不能影响你的逍遥之心。”

从大局来看，萧庚辰在争夺皇权上已经占了绝大的优势，无论是兵权还是民意，都支持他起兵。他将能调动所有武鸣军的墨玉扳指交给孟青，便是将自己最大的筹码交给他，这无异于高霁将九龙监国金杖交给萧彧鸣去做选择。

这是毫无保留的信赖，也是背水一战的试探。

墨玉扳指在孟青的掌心起起落落，最后突然被手指包裹住。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带着玩味儿的态度朝萧庚辰笑了笑，转身就离开了。

他不仅仅是离开篝火边回营休息，而是连夜带着亲信狂奔南下，追着北风的脚步离开北境。

他走得又急又快，很多将士都没有注意到，等再次出兵进攻时，他们才知道军中大将没了踪影。

萧庚辰身边一下少了三名大将，让原本毫无进展的进军之战变得更加艰难。其他人不免担忧继续进攻是否得不偿失，可萧庚辰毫不在意。每次依旧是全力以赴地上阵出兵，挫败与胆怯像是根本不会影响他似的。

武鸣铁军和北凉军就这样大规模地开战拉锯战，估摸过了两旬的时日，萧庚辰终于在桌案上看到孟青说的东西。

那箱子是苏方亲自押上前线的，上面并没有密封条，也没有任何防止他人窥探的机巧，所以苏方的视线半刻也不敢移开。

“小的见过王爷。”苏方见是萧庚辰先帘进来，忙抱拳行李道，“阁主下令要小心运来的东西，还请王爷过目。”

“你看过了？”萧庚辰从进来开始，目光就没有离开过那只大箱子。他知道要保证小心运来的东西，必得反复确认才能安稳，便询问道。

苏方暗自倒吸了一口冷气，老实交代道：“一路上都由专人养护，苏某每日三次查看，不敢有误。”

“养护？”萧庚辰咂摸着这个词，摆摆手就让帐中的人出去。比起询问苏方里面是什么，还不如自己亲自查看。

他根本不在乎人走没走光，径直打开箱子，小心翼翼地抱出箱子里的东西，还不忘查看箱底有没有藏有信件之类的。

苏方在离开前回头看见这幕，心中不解道：一盆盆栽而已，有什么可宝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