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六章 正统

一路精心看护，直奔北上的箱盒中并没有陆晴曛的只言片语。里面只放有一盆微缩景致，因为姜芽萌发而变得奇形怪状的，实在谈不上什么美感。

萧庚辰细细打量着桌案上的盆栽，那芽笋抽得又细又长，还将固定好的姜块顶开，似是要直冲云霄。

“姜……”他狐疑地歪着脑袋，见惯错落有致的园亭景观，这还是他第一次见人用姜块垒成盆景。“山河破碎，新锐层出。”

他突然轻笑出声，语带玩味儿道：“这是要送我一片江山吗？”

说着，他顺手将盆景端到碳炉的旁边，还不忘为其撒上清水，以确保盆景在寒冷的北境仍能萌发绿意。等安排好这些，他便换上战衣铠甲，毫无征兆地下令出兵，以更为凶险而勇猛的打法扑向黑沙滩。

他甚至没安排人手每日入帐去照料那姜块盆景，也不担忧盆景从早春和煦的京都转移到寒冷的北境能否存活。可远在京都的陆晴曛却知道，若她成功脱险，定会见次见到那盆奇形怪状的姜块盆景。

联想到这儿，漫步在景阳宫庭院中的陆晴曛也忍不住扬起青涩的笑容来。芝兰玉树刚刚迎春抽芽，离百花齐放的时日还有一段时间，可文举春闱却近在咫尺。

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中间夹杂着一人轻快且稳健的步子朝她走近。她头也不回都知道是谁：“皇上是来兴师问罪的？”

“怡婷早就走了，如今也该到安全的地方藏着，皇上政务繁忙，还要关心她的动态吗？”

高旭直到与陆晴曛并肩而立时，他才顿住脚步，无所谓道：“当初是她求着入宫，朕可从来没把她看在眼里。”

“你们不是私下谈成一笔交易吗？”陆晴曛不解地问，“她手中没有皇上看得起的筹码，怎有资格与皇上平等磋商？”

“只是准她入宫而已，既能握着你的软肋，又能套出荣王的留下的势力，白送的好处，朕为何要拒绝？”高旭不悦地纠正道，“平等磋商？她并无资格。”

陆晴曛微挑眉梢，附和道：“是我言错，只不过这些可有助皇上破局？”

人是秋鸿带出宫的，就连那盆盆景也是他们送出宫的，陆晴曛当然会知道外面最新的风云变幻。

“不过皇上还有心思安排今年的春闱，看来皇上并不算行至困境的时候。”她突然偏头看向高旭，试探性道，“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就算正面没胜算，学着昭定太子在暗中筹谋未尝不是一个好退路。大不了，就率部回蜀国嘛……”

“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莫非发落向芸那日，你并没有陷入沉睡？”高旭虽然是在询问她，语气却一点也不意外。他噙着浅笑仍难以掩饰心中的阴狠，“大昭要夺，蜀国要夺，朕生来就注定要斗要争，迟早会将昭蜀越三国合并为一。”

“我诈你呢，刚才那些话全是猜的。”陆晴曛没头没尾地说，“我这些日子思来想去，觉得昭定太子诈死隐于幕后，谋篇布局，定少不了邻国的助力。这一诓，皇上就自招了。”

她缓缓绕着枯竭的假山踱步，继续道：“昭定太子一招兵败假死，哪来的实力从国库中支取库银去培植铁鹰卫？我猜他多半是与虎谋皮，想联合其他国主一起分割大昭，届时他的子孙守着国土小国，实实在在握着皇权存续倒也不错。只是这些都是他取信的借口，与虎谋皮，那算计的也应该是虎才对。”

高旭没有否认：“若两只一败涂地的困兽没有再失去任何东西的本钱，国土疆域，世族荣耀，所有用来交易的筹码都是缥缈虚无的，只要有一线重回场上的可能，谁都觉得自己才是最终那个胜者。”

“都是疯子！”陆晴曛轻声骂道，“正统不正，世族窃国，你们两家能搅合到一块，倒也合适。”

她并非要追求绝对的血统传承，只是她实在见不惯昭定太子那些人，打着黎民百姓的旗号，夺江山谋私利，甚至还要把皇室血统扰乱，最后以偷龙转凤的方式遮掩过去。

冷慕斯至死都不知道，在自己庇护下长大成人的宁王殿下并非自己的亲生骨肉。甚至垂年暮的户部尚书冷大人，还在日夜不歇地为高旭奔走。

“若你指的是向家，那他们在最初就够不上祖父的高枝。”高旭负手而立，这番话意外地引起了陆晴曛侧头注意。他继续道，“同为皇子，若母族背景深厚，势力强劲，定要比其他皇子更为风光。可若其母妃出身寒酸，根本上不得台面，那他活得倒还不如重臣之家的骄子体面。”

“很显然，皇上在贵为亲王时，虽不被先帝看重，可贵妃娘娘当年宠冠后宫，冷大人又炙手可热，敢和武鸣王府抗衡，尚不会落魄到那步田地。”陆晴曛微微垂眸，恍然大悟道，“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冷慕斯宠冠后宫，膝下唯一的皇子却闲云野鹤，无心朝堂。若先帝当真爱屋及乌，就该像齐国国主那般，将所有东西都捧到宁王面前，而不是任由他当个闲散王爷。母贵子贫，也许并不是高旭要收敛锋芒，而是他根本没有谢钊那般的条件，可以毫无顾忌地踩着东宫太子的脸面作威作福。

冷慕斯只当高旭隐忍，而先帝默许了这一切，并非宠溺，而是真的厌弃高旭寄养在自己名下，之后还要毫无选择余地地把皇位传于他。

“那皇上说的，自然不是自己的过往。”陆晴曛微不可查地轻叹一声，她实在无法理解昭定太子为何要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两国皇室联姻并不少见，可能继承大统的却不见有。对百姓来说，他们是没办法接受外邦血脉侵染皇室血统的。大昭是这样，蜀国也不会例外。”

“晴曛果然聪慧，所以在一开始，我就是注定要走上这条路。”高旭轻拂袖摆，气势迫人道，“他们不接受也没有关系，待昭蜀归一，我便是毋庸置疑的正统！”